留一步與人行

清風慕竹

劉毅是歷史上著名的北府軍將領，沛國沛縣（今屬江蘇沛縣）人，和漢高祖劉邦是老鄉。大概是因為沾了皇帝的仙氣，劉毅“少有大志”，對營治產業毫無興趣，每讀史書，經常感慨：恨不能生在劉邦、項羽之世。與他們爭奪天下。只是劉毅志向雖大，氣量卻小，這成了他一生成功之路上的最大絆腳石。

東晉末年。尚未出道的劉毅居住于京口（今江蘇鎮江），他的家境并不富裕，卻熱衷于“射覆”——這是民間近于占卜術的猜物游戲，就是在甌、盂等器具下覆蓋某一物件，讓人猜測里面是什么東西。這種娛樂方式十分流行，因為參與人多需要場地，當地太極殿的東偏殿成了一個理想去處，只要政府不舉行公務活動，這里就成了人們聚眾嬉戲的地方。

有一天，劉毅像往常一樣正和一幫朋友玩得熱火朝天，忽然外邊人馬喧囂，很快一群身穿官服的衙役闖了進來，大聲吆喝說：“司徒右長史庾悅庾大人駕到，要使用場地，速速離開！”

原來時任江州刺史的庾悅來到京口，兗州府的朋友來看望他，庾悅出身名門望族，很講究生活情趣，于是也來到了郊外的東堂，想請朋友們吃頓野餐。

劉毅很掃興，他走到庾悅面前，心有不甘地請求說：“我們都是窮人。能找個娛樂的地方非常不容易，大人您有權有勢，隨便都能找到休閑的地方，請您把東堂留給我們可以嗎？”

庾悅瞅都沒瞅他。徑直走了進去。其他人見狀，都知趣地從門口溜走了。劉毅卻沒有走，依然一個人在那里玩，好在庾悅也沒當回事，任憑他自娛自樂。

一會兒工夫，盛宴開始了，庾悅和賓客們觥籌交錯，喝得十分開心。在眾多誘人的香味中，一股烤鵝的味道直鉆劉毅的鼻子，弄得他偷瞄了好幾眼，只見庾悅的盤中，一只金黃的烤鵝已經被吃掉了一小半。劉毅實在忍不住。上前對庾悅說：“庾大人，我今年還沒吃到過子鵝，能把剩下的那半只烤鵝給我嗎？”庾悅白了他一眼，依然沒有理睬。劉毅自感很沒面子，悻悻而去。

這件事讓劉毅的心靈受到了莫大的傷害，屈辱的記憶過去了很多年都難以釋懷。好在“風水輪流轉，今日到我家”，讓他找回面子的時刻終于到來了。

劉毅后來加入了北府軍，跟隨劉裕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官職也是扶搖直上。義熙六年（410），盧循叛亂平定之后，劉毅以衛將軍的身份請求都督江州軍事，首府設在了豫章（今南昌）。以劉毅的功勞，當官的地方隨便挑，怎么就選中了江州呢，因為這里有他始終難以放下的一個人——江州刺史庾悅。

到任之后，劉毅便上奏朝廷說，江州這地方長年戰亂，百姓困苦，設立官職時，軍務和政務分開進行處理，治理人民以安定為主，開展軍事以完成事務為重。如今江州地方沒有軍隊，但是軍府仍然擺在那里，文武將吏，用費不少，加重了人民負擔，所以應該解除軍府，政務州府移到豫章。這個建議聽起來完全合情合理，于是朝廷下令解除庾悅的都督和將軍職務，以刺史的身份移鎮豫章。

拿掉了庾悅的軍權，又將他弄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這猶如把老鼠置于貓爪之下，可以玩弄于股掌之間。劉毅故意下達嚴厲的命令，庾悅難以做到，他便當眾羞辱庾悅。一代名士成了人們眼中的笑話。庾悅怎受得了這般折辱？急火攻心之下，他背上長了個大瘡，來到豫章短短幾天便滿懷憤恨地死去了，死時年僅38歲。

劉毅的報復雖說不上明目張膽。但也相當任性，這種性格也決定了他未來的命運。412年，劉毅因為不聽朝廷的調遣。終于招來了太尉劉裕的討伐。劉毅被圍困在江陵城。此時內外離心，他知道大勢已去，便趁著夜深單人獨騎突圍逃跑了。

跑了一夜，劉毅人困馬乏，后邊追兵的聲音卻越來越近，正在慌不擇路的時候，恰好前邊出現了一座寺院，廟門之上寫著“牛牧寺”三個大字。劉毅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飛也似的闖了進去。誰知寺里的僧人發現后，急忙向外趕他。劉毅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地懇求僧人讓他暫時躲避追兵。僧人們回答說：“幾年前，我們寺里的釋昌法師就是因為私藏了一個被官兵追捕的人，結果被一個叫劉毅的將軍殺了。這次，我們是再也不敢收留任何人了！”

原來7年前，正是劉毅追捕參與叛亂的桓蔚，桓蔚情急之下躲進了牛牧寺，寺僧釋昌出于出家人的慈悲心腸，便將桓蔚藏了起來，劉毅發現后怒不可遏，雖然眾僧苦苦哀求，但他還是下令將釋昌殺了。

難道報應來得如此之快嗎？劉毅不禁哀嘆道：“為法自弊，一至于此！”走投無路的劉毅于是自縊而死。用一根繩子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菜根譚》里說：“滋味濃時，減三分讓人食；路徑窄處，留一步與人行。”劉毅的悲劇在于，做事過于決絕，不懂得給別人留路，其結果便是斷絕了自己的路。其實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當給別人留下一片余地，也是給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