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端于1978年的農村改革,已經走過了40年的光輝歷程。如果用一個詞來“回望”這40年農村的改革之路,那一定是“探索”。
農村改革,先于城市和其他產業,前無古人經驗可循,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也正是這種探索精神,讓農村改革探出一條適應時代需求,獨具中國特色的農村發展之路。
從實行家庭聯產承包經營,到穩定完善農村經濟經營制度;從改革農產品流通體制,到建立健全農村市場體系;從調整農業農村經濟結構,到促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從改革農村稅費制度,到完善農業支持保護制度;從廢除人民公社體制,到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鄉村治理體系……
農業農村部農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宋洪遠在接受采訪時說,波瀾壯闊的農村改革,不僅極大地解放和發展了農村生產力,為農村經濟社會帶來歷史性變化,而且有力地支持了城市經濟體制的改革和整個國民經濟的持續快速發展,有力地推動了我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的深刻變革。
農村改革發展的偉大實踐,為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進行了創造性探索,也為成功開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提供了有力支撐。
筆者通過梳理和觀察農村改革40年的幾個關鍵節點,以點帶面回顧我國農村40年所走過的改革探索歷程。
節點:1978年,小崗村的“生死契約”
探索:建立農村基本經營制度。確立了以家庭聯產承包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

(圖為安徽鳳陽小崗村18戶農民于1978年春私下簽下的“生死狀”)
1978年,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18位農民以“托孤”的形式,冒著“坐牢”的風險按下紅手印,將村集體土地“分田到戶”,拉開了中國農村改革的序幕。
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一“無心”之舉緣于40年前安徽遭遇的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旱災。為了不再挨餓、不再討飯,小崗村18位衣衫襤褸的莊稼漢將家人“托孤”,秘密分田到戶,搞起了“大包干”。
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快公社知道了。“村里的牛草貸款、糧種貸款全部被扣下來,糧農貸款也不給了。”當年“大包干”的帶頭人之一,已是75歲高齡的嚴金昌回憶起當時的情景,仍心生感慨,“實在沒辦法,為了吃飽肚子,只能走這條路,沒有糧,沒有種子,就到處去借,硬是渡過了這個難關。”
可喜的是,小崗村在遭遇百年不遇大旱災的情況下,仍然取得了大豐收。僅糧油總產就達到了3.5萬斤,相當于前20年產量的總和。小崗村人不僅吃飽了肚子,還上交糧食給國家和集體,當年實現人均純收入400元,是上一年的18倍。
但按當時的政策調子仍然是“不許包產到戶,不許分田單干”,中央高層對農業農村問題的認識差異也很大。直到1980年9月14日至22日,中央召開省區市黨委第一書記座談會,會后印發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和完善農業生產責任制的幾個問題》,中央首次以文件形式明確肯定了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農民探索和首創的以包產到戶為代表的生產責任制新形式。
此后的1982~1986年,中央先后發布以農業、農村和農民為主題的五個“一號文件”,變革不適應當時農村生產力發展的生產關系,廢除“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
1991年,黨的十三屆八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加強農業和農村工作的決定》,把“以家庭聯產承包為主的責任制、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正式確立為我國鄉村集體經濟組織的一項基本制度,并要求不斷對其進行充實完善。至此,“集體所有、農戶承包、統分結合”成為我國農村改革,尤其是土地制度改革的基礎和出發點。
此后,農村土地承包經營制度改革進一步深化。一方面,土地確權頒證工作持續推進,截至2017年6月底,已完成確權面積10.5億畝。另一方面,土地流轉加快,截至2016年底,全國耕地流轉面積達到4.79億畝,適度規模經營已成趨勢。
探索不停息,改革不止步。土地確權、集體資產股份合作制改革、金融改革等各項改革在農村不斷實施。農村改革探出了一條條發展新路,帶來了一波波改革紅利。
節點:1984年,豐收之年首次出現“賣糧難”
探索:建立農村市場制度。逐步放開農產品流通和價格,培育和發展多元市場主體
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普遍推行之后,農民成為擁有生產經營自主權的商品生產者,農業生產力有了質的飛躍,農產品供給大幅增加,糧食總產量從1978年的3億噸猛增到1984年的4億噸,增長速度超過歷史上任何時期。但讓中央大感意外的是,這一年全國卻出現了第一次“賣糧難”。
就在1984年前后,吉林、河南、安徽等省由于倉儲設施不足,產品又不能及時外運,出現了“賣糧難”現象;河北、江蘇、湖北等省也因為相同原因陸續出現“賣棉難”現象。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面對僵化、低價、低效的統購統銷制度,農民只愿意完成國家下達的交售任務,并不想將余糧賣給國營機構。
怎么解決?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松綁”,中央決定,允許農民出售國家收購任務之外的糧食。1985年的中央一號文件指出,除少數關乎國家糧食安全和經濟社會穩定的重要農產品以外,其它農產品將相應適用于合同收購和市場收購制度。
至此,長達30年的計劃體制下的農產品流通體制在政策層面上宣告廢除。1986~1997年間,農產品流通體系市場化進程進入了快速發展的新階段。計劃性質的合同訂購和市場化的收購方式在農產品流通體系中配合運行,集中交易、市場定價、自主經營逐漸成為農產品流通領域中的常態。經過了十多年的市場化運行,農產品的統購統銷制度實質上已消失,以市場為基礎的農產品生產、加工、流通體系基本形成。
進入20世紀以后,我國相繼頒布了多個全面深化農產品流通體制改革的政策文件,減少政府對農產品生產和運銷過程中的行政干預,加快流通體制的市場化和全面性綜合改革。
節點:1992年,廣東3個村莊悄然進行土地股份制改革
探索:建立了以股份合作制為主要特征的農村集體產權制度
26年前的1992年,廣東省佛山市南海區3個普普通通的村莊,悄然進行了一場叫做農村土地股份合作制的改革。這是我國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史上值得標記的事件。
“農民在自愿的基礎上,以土地承包權入股,將集體資產折股量化到人,賦予農民集體資產股權和分紅權利。”里水沙涌、羅村下柏、平洲洲表3個村子進行的探索,成為現今全面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報春種芽。
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是深化農村改革的重要內容,對于壯大農村集體經濟、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建立城鄉要素平等交換關系、加強黨在農村的執政基礎,具有重要而深遠的意義。
基層探索很快上升到國家政策層面。2016年發布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穩步推進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要通過改革,逐步構建歸屬清晰、權能完整、流轉順暢、保護嚴格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農村集體產權制度,保護和發展農民作為農村集體經濟組織成員的合法權益。
2017年新年伊始,在國務院新聞辦公室舉辦的年度第一場發布會上,原農業部部長韓長賦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這樣表述:“30多年前農村實行土地家庭承包,調動了億萬農民的積極性,解決了十幾億人的溫飽問題。現在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既體現集體經濟的優越性,又調動個人積極性,可以更好地發展壯大集體經濟,逐步實現共同富裕。”
黨的十九大報告在部署鄉村振興戰略時強調,要“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保障農民財產權益,壯大集體經濟”。
節點:2006年,全面取消農業稅
探索:創新農村財稅制度。建立公共財政支持農村制度,切實減輕農民負擔
1999年以后,我國農村改革開始向縱深推進,農業政策以保護農業生產、促進農業發展、支持農民增收、減輕農民負擔為主要特征。
比如,從2000年開始實行農村稅費改革。2004年,中央關于“三農”工作的一號文件要求穩定、完善和強化各項支農政策,力爭實現農民收入較快增長。2006年,在全國范圍全面取消農業稅。
在此之前,由于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的財稅體制改革,使得財權和事權之間產生了嚴重的結構性失衡,出現了“越是基層政府財權越小,事權越大”的矛盾。在此背景下,地方政府便向農民轉嫁支出,導致亂集資、亂收費、亂攤派現象日趨嚴重,農民負擔日益加重。統計顯示,1990~2000年,農民稅費負擔總額從469億元增長到1 359億元,增長了2.9倍,農民人均負擔增長了3倍。
稅費負擔過重直接影響了農民的種糧積極性,棄耕撂荒問題十分突出。怎么辦?又一道難題擺在了國家的面前。
2000年,中央決定在“大包干”的發源地——安徽開展稅費改革試點,探索如何規范農村稅費制度,主要內容為“三個取消、一個逐步、兩個調整、一項改革”,即取消城鄉統籌、農村教育集資和屠宰稅,逐步取消統一規定的勞動積累工和義務工,調整農業稅政策和農業特產稅政策,改革村提留征收使用辦法。安徽農村稅費試點成功探索創新了農村稅費征管形式,促進了農村經濟配套改革和農村社會穩定。同年3月,中央又確定在河北、內蒙古、黑龍江、吉林等16個省和自治區擴大農村稅費改革試點。2005年底有28個省區市及河北、山東、云南三省的210個縣(市)全部免征了農業稅。2006年1月1日,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宣布全面取消農業稅。
據原農業部統計,2006年全國農民直接負擔的稅費總額為282.8億元,人均30.95元,分別比2000年下降了77.55%和78.11%。
鼓勵大膽探索,尊重基層和群眾的首創精神
鄧小平同志指出:“我們改革開放的成功,不是靠本本,而是靠實踐,靠實事求是。農村搞家庭聯產承包,這個發明權是農民的。農村改革中的好多東西,都是基層創造出來,我們把它拿來加工提高作為全國的指導。”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農村經濟研究部原部長徐小青在接受專訪時說,我國農村改革40年,一個基本經驗就是黨尊重農民的創造力和農民的意愿,維護農民權益,以“人民答應不答應、贊成不贊成、擁護不擁護、高興不高興”為依歸,出臺一項政策,都通過深入的調查研究和反復討論,并通過試驗,對于基層實踐予以總結,形成政策乃至法律。
農村改革的根本任務是解放和發展農村社會生產力,40年的農村改革就是圍繞這一宗旨而展開的。可以說,農村改革發展的偉大實踐,為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進行了創造性探索,也為成功開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提供了有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