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范美重啟對伊制裁的風險

文/任清 編輯/李茜

為避免美國制裁風險，中國企業應慎重開展與伊朗石油能源業、汽車業等關鍵領域有關的貿易和投資活動，并建立客戶篩查系統，避免與“特別指定國民”等高風險客戶進行交易。

2018年5月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布美國退出2015年伊朗與中、英、法、德、俄、美六國以及歐盟達成的聯合全面行動計劃，即伊核協議（JCPOA），并在90天和180天兩個緩沖期結束后（即2018 年8月7日和2018年11月5日），全面恢復對伊朗的各項制裁措施。這些制裁措施涉及港口運營、造船、石油能源、汽車、金融等多個行業，將會對相關行業的中國企業在伊朗的工程、貿易及投資活動帶來巨大影響。鑒于此前已有中國企業因違反美國對伊朗經濟制裁的相關規定而受到嚴厲處罰，筆者將基于對美國相關法律規定的理解，對中國企業可能遇到的美國對伊朗的經濟制裁風險進行提示，并提供相應的防范和合規建議，幫助相關企業避免或減少損失。

美對伊制裁的最新動態

在美國總統于5月8日宣布退出伊核協議后，6月27日，美國財政部撤銷了伊核協議期間針對被美國人及企業擁有、控制的外國企業適用的H類通用許可。同日，美國財政部對《伊朗交易與制裁條例》（ITSR）中的四個條文進行了修訂，取消了關于涉伊民用航空器交易的許可，并就相關交易頒布新的收尾許可。此外，美國財政部海外資產管理辦公室（OFAC）就I類、H類通用許可，以及關于美國人從伊朗進口地毯等交易，在常見問題解答中做出了新的解釋。8月6日，即90天緩沖期的最后一天，美國總統發布了第13846號行政令，重新實施在伊核協議期間被撤銷或修改的5個行政令的相關規定，并擴大了相關制裁措施。同日，OFAC更新了關于退出伊核協議的常見問題解答，并稱將至遲于2018年11月4日，發布另一份關于180天緩沖期的指導性文件。

第13846號行政令恢復的對伊制裁

美國對伊朗的經濟制裁分為一級制裁和二級制裁。一級制裁是具有管轄權的制裁，直接限制美國個人及實體與伊朗進行交易，或者其他國家個人或實體開展涉及美國元素的交易；二級制裁則通過限制美國個人及實體與外國個人和實體進行交易，間接限制外國個人和實體與伊朗進行交易。

第13846號行政令旨在恢復伊核協議生效前既有的、在伊核協議生效期間被終止的對伊制裁措施，主要針對的是外國企業從事的不具備美國元素的涉伊交易，即美國對伊朗的二級制裁。該行政令恢復了此前為了執行伊核協議而廢止的第13574、13590、13622、13645號行政令的部分條文的效力，同時取代了原有的第13716和13628號行政令，將上述兩個行政令中的制裁措施進行了整合。通過上述廢止與整合，第13846號行政令規定了與以下法案相關的制裁措施：《伊朗制裁法案》《伊朗自由與反擴散法案》《伊朗全面制裁、撤資、問責法》《降低伊朗威脅及敘利亞人權法案》。上述法案中原有的農產品、食品、藥品例外規定，在該行政令中也得以保留。

具體來看，根據第13846號行政令和其他對伊朗制裁的相關規定，自2018年8月7日起，美國政府將恢復對從事下述交易的外國企業實施制裁：

（1）為伊朗政府購買或獲取美國銀行票據；

（2）參與伊朗的黃金及貴金屬交易；

（3）與伊朗進行直接或間接的銷售、供應或轉移石墨、原材料或半成品金屬（如鋁和鋼）、煤炭以及用于集成工業過程的軟件；

（4）與購買或出售伊朗貨幣里亞爾有關的重大交易，或在伊朗境外保有以伊朗里亞爾為貨幣單位的大筆資金或賬戶；

（5）購買、認購或協助發行伊朗主權債務；

（6）向伊朗銷售、供應或轉讓用于伊朗汽車業的重要貨物或服務的“重要”交易。

根據第13846號行政令和其他對伊朗制裁的相關規定，自2018年11月5日起，美國政府將恢復對從事下述交易的外國企業實施制裁：

（1）伊朗的港口運營商和航運、造船業，包括伊朗伊斯蘭共和國航運公司、伊朗南方航運公司及其關聯公司；

（2）與石油有關的交易，包括與伊朗國家石油公司（NIOC）、Naftiran Intertrade Company Ltd.（NICO）、伊朗國家油運公司（NITC）有關的交易，從伊朗購買石油、石油產品或石化產品；

（3）外國金融機構與伊朗中央銀行和特定的伊朗金融機構的交易；

（4）向伊朗中央銀行和伊朗金融機構提供專業金融信息服務（如SWIFT）；

（5）提供承銷服務、保險或再保險；

（6）伊朗的能源行業。

此外，針對美國人擁有或控制的、在美國境外設立或存續的外國企業，第13846號行政令禁止其在明知的情況下直接或間接與伊朗政府或受其管轄的人進行相關交易，并新增了下述禁止性交易：(1)上述外國企業不得為特別指定國民名單（SDN List）中的伊朗人士和其他被指定人士提供實質性的協助或商品、服務支持；(2)上述外國企業不得為下述人士提供重要幫助：（A）屬于伊朗的能源、船運或者造船行業；（B）是伊朗的港口運營商；或者（C）根據《伊朗自由與反擴散法案》相關規定被凍結財產的人士。一旦從事上述違規交易，擁有或控制該企業的美國個人或實體將受到行政處罰。

對違規企業的制裁措施

第13846號行政令對“伊核協議”前原有的對伊制裁措施進行了擴張，并重新對涉事外國企業實施“凍結制裁”“美元賬戶制裁”與“菜單式制裁”。

凍結制裁

第13846號行政令第1(a)小節整合并新增了凍結制裁措施，包括凍結以下人士位于美國境內的財產、從美國獲得的財產以及被美國個人及實體持有或控制的財產，且不得轉讓、支付、出口、提取或者以其他方式處置：其一，自2018年8 月7日起，為伊朗政府購買或獲取美國銀行票據、美元或貴金屬提供實質性的協助或商品、服務支持的人士；其二，自2018年11月5日起，為NIOC、NICO或伊朗中央銀行提供實質性的協助或商品、服務支持的人士；其三，根據《伊朗自由與反擴散法案》相關規定，被認定滿足以下三個條件之一的人士：（A）被認定為屬于伊朗的能源、船運或者造船行業，（B）是伊朗的港口運營商，或者（C）為上述A和B提供重要幫助或為SDN List中的伊朗人士提供重要幫助；其四，自 2018 年 11 月 5 日起，為下述人士提供實質性的協助或商品、服務支持的人士：（A）特別指定國民和被凍結者名單（SDN List）中的伊朗人士，（B）根據本段所述規定被凍結財產的人士及根據第13599號行政令被凍結財產的其他人士。

美元賬戶制裁

外國金融機構若故意為以下活動進行或促成重要的金融交易，將被禁止在美開設代理賬戶與過款賬戶，或被禁止、限制在美國境內維持前述賬戶：其一，自2018年8月7日起，向伊朗出售、提供或轉讓與伊朗汽車行業相關的“重要的”商品或服務；其二，自2018年11月 5日起，代表SDN List 中的伊朗人士或其他任何根據第13846號行政令第1(a)小節被列入SDN List中而被凍結財產的人士；其三，自2018 年 11 月 5 日起，與NIOC、NICO進行交易（但向其出售、提供石油精煉產品，且產品公平市場價值不超過100萬美元或者12個月累計不超過500萬美元的情況除外），以及從伊朗購買或以其他方式獲取、銷售、運輸石油產品及石化產品的“重要”交易。

此外，自 2018 年8月7日起，外國金融機構若故意為購買或出售伊朗里亞爾有關的重大交易提供便利，或為以伊朗里亞爾匯率為基礎的衍生性金融產品、期貨、遠期交易等類似合同提供便利，在伊朗境外持有以伊朗里亞爾為單位的重要基金或賬戶，將被禁止在美開設代理賬戶與過款賬戶，或被禁止、限制在美國境內維持前述賬戶，或其位于美國境內的財產、從美國獲得的財產以及被美國個人及實體持有或控制的財產將被凍結，且不得轉讓、支付、出口、支取，或以其他方式進行處理。

“菜單式”制裁

在伊朗汽車業和石油石化業開展交易的以下外國企業，將受到“菜單式”制裁：其一，故意從事向伊朗銷售、供應或轉讓用于其汽車業的重要貨物或服務的“重要”交易；其二，自 2018 年11 月 5 日起，從伊朗購買或以其他方式獲取、銷售、運輸石油產品及石化產品的“重要”交易；其三，上述涉事企業的繼承人；其四，擁有或控制上述企業，且知曉或應當知曉上述交易的企業；其五，被上述企業擁有或控制，或與上述企業同被相同的第三人擁有或控制，且故意參與了上述交易。

對于違反上述規定的人士，美國政府相關部門將對其采取以下一種或多種制裁措施：（1）禁止為其出口提供進出口銀行貸款、信貸或信貸擔保；（2）禁止為與其有關的商品頒發特殊出口許可；（3）如果受制裁企業是金融機構，則禁止其作為美國政府債券的主要銷售商，和/或禁止其作為美國政府基金的儲存庫；（4）禁止其參與政府采購；（5）禁止其高管和控股股東入境美國；（6）對其負責人或相似職能的職員實施上述任何制裁措施。

此外，美國財政部可對上述人士施加《伊朗制裁法案》《伊朗全面制裁、撤資、問責法》《降低伊朗威脅及敘利亞人權法案》《伊朗自由與反擴散法案》，以及第13846號行政令中規定的制裁措施中的一種或多種，包括：（1）禁止美國金融機構一年內向其提供超過 1000萬美元的貸款或信貸服務；（2）禁止其從事美國有管轄權的外匯交易；（3）禁止美國金融機構為其提供任何匯款或支付；（4）對其現在或之后位于美國境內或為美國人擁有、控制的財產和財產權益進行凍結，且不得轉讓、支付、出口、提取，或以其他方式進行處理；（5）禁止美國人向其投資或購買其權益工具及債券；（6）限制或禁止從其進口商品至美國；（7）對其負責人或具有相似職能的職員實施上述任何制裁措施。

對中國企業的合規建議

防范二級制裁風險

為防范美國對伊朗的二級制裁風險，中國企業應慎重開展與伊朗關鍵領域有關的貿易和投資活動，包括石油能源業，汽車業，黃金及貴金屬，鋼鋁、石墨、煤炭等原材料，金融保險業，造船和航運業等；同時，應建立客戶篩查系統，通過盡職調查，識別交易中直接或間接涉及的高風險客戶，尤其要避免與“特別指定國民”進行交易。

伊核協議有效期間已經在前述領域進行投資與貿易活動的中國企業需采取必要的措施，盡力在緩沖期屆滿前，即2018年8月7日及2018年11月5日前，將相關交易收尾。對于在2018年5月8日之前簽訂書面合同并于2018年8月6日或者11月4日之前已經完全提供服務或者交付貨物給伊朗相對方的交易，中國企業收回應收款并不違反美國的二級制裁規定，但相關收款行為須符合美國金融制裁規定，即不得利用任何美國個人和實體促成收款，也不得經由美國金融系統完成相關支付業務。

防范一級制裁風險

在美國制裁法律體系下，美國公民或具有美國永久居留權的自然人，注冊于美國的企業，美國個人或實體擁有或者控制的外國企業，在進行違規交易時，位于美國境內的個人和企業，均將被視為“美國人士”，受到美國一級制裁制裁。同時，涉及“美國人士”、美國金融系統或者美國原產貨物與科技、服務的涉伊交易，也受美國一級制裁管轄。為防范一級制裁風險，企業應遵循下列合規要點。

其一，企業的美國分支機構不與伊朗進行交易；其二，企業參股的、由美國個人或實體控制的外商投資企業，不與伊朗進行交易；其三，企業在美國境內的員工（無論其是否為美國人）不從事對伊業務；其四，企業正常的對伊業務，應避免美國公民、美國永久居留權人或實體的參與；其五，不使用美國銀行提供的信貸資金從事與伊朗的交易，在對伊業務中不使用美國金融系統；其六，不向伊朗出口或轉出口原產自美國的貨物、科技或服務；其七，不向伊朗出口含有美國元器件、零部件或技術比例超過10%的貨物。

建立出口合規體系

美國對伊朗的經濟制裁法律與出口管制法律相互關聯。例如，未經許可向伊朗出口、轉運、轉出口任何原產于美國的產品、技術及服務，或者美國含量占整件產品價值10%以上的產品、科技與服務，以及以美國技術作為核心科技投入生產得到的產品，可能同時違反美國經濟制裁規定和出口管制規定。因此，對于具有大量涉美業務的出口企業，應當參照美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局（BIS）公布的《出口管理和合規計劃》（EMCP），建立完善的出口合規體系，包括合規政策、合規機構、合規手冊、整體風險評估、具體交易審批、文件存檔、培訓、自查、違規處理等九個方面。

對于特定的出口交易，企業可參考以下七個問題初步判斷是否存在合規風險：

（1）企業出口的是什么產品？

（2）企業出口的產品是不是從美國進口的？

（3）企業生產和出口的產品是否使用了美國的元器件和/或技術？

（4）企業的客戶位于哪個國家？

（5）企業的客戶是誰？

（6）企業的客戶為什么購買該產品？

（7）交易是否含有其他高風險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