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薪， 并非中超發明

姜浩峰

“我希望超級聯賽的工資帽能夠取消！這樣才有利于球隊在亞冠爭取好名次！”11月23日，約翰·阿洛伊西對媒體如是說。

阿洛伊西是澳超球隊布里斯班獅吼主教練。這支球隊沒能進入2019年亞冠，他看似是在給進入亞冠的悉尼FC、墨爾本勝利代言。兩隊在2019年亞冠小組賽中，將遭遇中超上海上港和廣州恒大。

在11月22日亞冠抽簽結果揭曉后，阿洛伊西對著媒體做起了分析，認為上港一個球員的年花費可達300萬澳元（1500萬元人民幣），而澳超規定，每支球隊所有球員的年薪總和不能超過300萬澳元，外加3名“不受工資帽限制”的球員。光看砸錢力度，澳超完全不是中超對手。然而，這一局面可能正在改變，11月20日，新華社發布消息稱，《中國足球協會職業俱樂部財務監管規程》即將推出，并配套推出2019-2021年職業俱樂部財務監管指標（以下簡稱《指標》），涉及“注資帽”、“薪酬帽”、“獎金帽”、“轉會帽”等。新華社還對此評論稱：“對于中國職業足球而言，大手腳花錢、不計成本的引援可能將成為歷史。

工資帽，在每一個職業聯賽體系的不同階段，具體所指并不完全一樣，但總體上是為了聯賽體系的“生態平衡”。從1984年美國職業籃球聯賽（NBA）開始設立工資帽至今，該聯賽工資帽從每年360萬美元漲到如今的1.018億美元，與此同時，整個美職籃的業態總體上保持穩定。而就在美職籃初設工資帽的1984年，一度注入巨資舉辦，邀約到球王貝利、“足球皇帝”貝肯鮑爾等巨星加盟的北美足球聯賽，卻由于財政問題停擺，停擺之前的賽季，其虧損高達兩千多萬美元。

可以說，設立工資帽，能夠讓一個聯賽更健康的發展。但工資帽如何戴？如何進行年度調整，都需要聯賽的決策部門、執行部門等等科學決斷，因勢而行。如果不按照市場經濟規律辦事，所謂的工資帽最終或不了了之，或致使聯賽整體失敗，這樣的先例也不少……

限制花錢旨在可持續發展

1974年，球王貝利退役。然而，短短8個月后，當時34歲的他宣布復出，加盟紐約宇宙隊。原來，宇宙隊給出的是天價——簽下數份合同，以最低稅率拿到那個時代堪稱世界紀錄的140萬美元年薪。其中一份雇傭合同中，貝利居然被宇宙隊東家華納傳媒“聘”為了錄音師。

眾所周知，在美國，橄欖球、棒球、籃球才是人們關心的運動項目，足球根本排不上號。然而，貝利的合同竟然比美國人的“三大球”明星更為巨大。以籃球為例，貝利加盟宇宙隊的時候，同期的籃球巨星里克·巴里、J博士和韋斯特，每年到手也不過20萬美元左右！到了1970年代末，隨著物價指數的上漲，美職籃里才開始出現百萬年薪。

美國是職業體育發達的國家，各種聯賽層出不窮。有不少成功的經驗，更有失敗的教訓。1978年的北美足球聯賽，看起來相當輝煌。這是貝利效力紐約宇宙隊的最后一個賽季，球隊的平均上座人數達到47856人。這一數字比中超2018年平均上座人數最高的廣州恒大還要多近八千人。然而，短短3年后，宇宙隊的場均觀賽人數卻只剩八千人，1982年更是下降到可憐的四千人。1984年，聯盟破產。

回看經營了短短十余年的北美足球聯賽，在美利堅一片足球的荒漠，如煙花般突然絢爛，亦如煙花般突然消散。最初主導其絢爛的，是資本的力量。譬如當時宇宙隊的老板史蒂夫·羅斯，同時也是如日中天的華納傳媒公司董事長。只要貝利說希望誰加盟，羅斯就揮舞著支票本簽字——“足球皇帝”貝肯鮑爾來了，和球王貝利做搭檔，雙王閃耀贏得1977年聯賽冠軍。貝利再次退役以后，宇宙隊又請來“無冕之王”克魯伊夫，然而這回，克魯伊夫并未真正簽約宇宙隊，只是踢了幾場表演賽。甚至都沒有固定的球衣號碼，克魯伊夫在宇宙隊穿過30號、16號、10號，反正美元到手對于行將退役的克魯伊夫是非常重要的。

其興也勃，其亡也忽。1980年，北美足球聯賽丟掉了ABC廣播公司的電視合同，整個聯盟財政出現了問題。接著，華納傳媒本身的經營遇到了險阻，再無力對宇宙隊燒錢。而此時回看北美職業聯賽，其本土球員占比，比如今的中超聯賽可少多了——僅20%的球員生于美國。絕大多數球員系從英格蘭聯賽租借而來。既然資本離場，那么，大牌球員也就紛紛離場。那些租借而來的英格蘭球員，則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1984年，美職籃限制花錢的兩大政策——工資帽和奢侈稅正式施行。最初設立的原因既是保持聯賽“生態平衡”，讓資金并不充裕的球隊也有自己的生存空間。在新華社發布中國足球將設立工資帽等的消息之后，前國腳李毅在微博發言稱：“對于明年所有的改革方案比如限薪、集訓，國家隊踢聯賽等等都能接受，畢竟出發點是好了，希望我們的聯賽更健康地發展，能培養出多一些優秀的球員，怎么改都可以，但是千萬別取消升降級，這條路我們在以前走過，效果確實不好！”李毅所說倒是無心言中了美職籃當年設立工資帽的一個初衷。美職籃沒有升降級，當時設立工資帽，旨在避免發生一個或者數個豪門包攬冠軍的情況。不過，在設立工資帽以前，1981年至1984年的總冠軍分別是波士頓凱爾特人、洛杉磯湖人、費城76人、波士頓凱爾特人；而設立工資帽以后，特別是1990年代，總冠軍不是公牛就是火箭。豪門包攬的情況反而發生了。然而，也因為工資帽、奢侈稅的作用，包括美職籃選秀規則傾向于弱旅優先等等，保持了聯賽整體上比賽趨于激烈。另一方面，工資帽根據聯賽總收入，每年進行調整。以美職籃為例，根據聯盟前一年的總收入，取這一總收入的48%作為聯盟各球隊花錢的資本，再拿這48%后的收入除以球隊數——30，得出的平均數就是當年的工資帽，各球隊花在球員身上的工資總額不得超過這個數字。美職籃工資帽從1984年的360萬美元起步，1990年首度突破千萬美元大關，1995年迅速從1500萬美元段飆升至2300萬美元，1998年突破3000萬美元，2001年突破4000萬美元達到4250萬美元。回看這一階段美國經濟，也正是大勢向好的時期。2002年，由于美職籃總體經營下滑，工資帽回調到4027萬美元。接下來的一次回調則要到國際金融危機發生后，2009年工資帽為5730萬美元，低于2008年5868萬美元。直到2014年，再次突破2008年的數額。近幾年來，美職籃工資帽又持續飆漲，今年首破1億美元大關。近些年來，盡管發生過聯賽停擺，美職籃無疑仍是世界上最成功的職業聯賽，并有著可持續發展的動力，其原因就在于工資帽和奢侈稅對聯賽內部結構有著一年一度的適時調整——限制花錢，反對燒錢，并不是為了不讓球隊投資，反而是為了球隊能連續不斷投資。事實證明，美職籃的工資帽總體上讓球員連年漲薪。

尊重規律是前提

美職籃設立工資帽的初衷當然是好的，但這并不代表聯盟推出工資帽方案，各隊就必須接受，也不代表球員就得撕毀原本與球隊的合同，重新簽署新的合同。

1984年，在美職籃工資帽方案出臺之前，聯盟和球員工會之間進行了談判，在雙方同意的基礎上，工資帽才正式公布。與此同時，考慮到自由競爭的特性，美職籃的工資帽并不是硬帽子，只不過如果哪支球隊超出工資帽，就要向聯盟交納奢侈稅。每年的7月10日前后，聯盟會公布新賽季的工資帽和奢侈稅，以及其他的一些相關數據。

1999年，美職籃球員工會和聯盟曾經有過一場曠日持久的罷工談判，原因就在于球員工會對當年的工資帽不滿意，最后，產生了一個“第三方托管”方案。它正式實行日期是2001—2002賽季。具體做法是——聯盟將球員薪金的10%先行扣下，放入一個托管的賬戶中。如果球員最后的收入沒有超過當時聯盟29支球隊總收入的55%，那么這個托管的錢就原數奉還。但是如果球員最后的收入超過了55%，那么這筆錢就被聯盟沒收。

與美職籃不同，英格蘭足球頂級聯賽自1992-1993賽季改制為英超以后，素來給世人的印象是沒有工資帽的，加之電視轉播協議獲得的收入，使得英超球員平均收入迅速超越當年有“小世界杯”之稱的意甲。再加之“博斯曼法案”的后續效應，使得英超匯聚了歐陸、南美乃至亞、非、北美各路高手。

博斯曼本是比利時甲級聯賽球隊比甲RFC列日隊球員。1990年夏，因與俱樂部合同到期，RFC列日希望削減其60%年薪。博斯曼于是希望轉會法國敦刻爾克隊。但當時的職業足球世界，與普通職場不同——無論球員是否合同到期，轉會時，新俱樂部都要與舊俱樂部談轉會費。不花錢，就甭想“買”到人！

之后，博斯曼通過走法律途徑，為歐洲各俱樂部球員贏得了合同到期后自由轉會的權利。

“博斯曼法案”生效之后，英超成為世人矚目的聯賽。其之所以成功，一方面在于其鼓勵俱樂部大把花錢——比如其勞工證政策，要求加盟英超的非歐盟球員，在加盟英超俱樂部前一年，參加國家隊至少75%的比賽，此外，該國的國際足聯排名必須在世界前64位。如果達不到此類要求，除非有特別條款。如此一來，加盟英超的必然是世界排名靠前球隊的國腳，轉會費自然不菲。由于英超有著強大的運營能力，特別是球隊參與電視轉播分賬，加之諸如美國格雷澤家族、俄羅斯大亨阿布拉莫維奇、阿聯酋曼蘇爾家族等相繼進入，成為曼聯、切爾西、曼城等舊富新貴的東家，使得即使是英超下游球隊，手頭的資金也超出西甲、意甲、法甲的大多數球隊。另一方面因為博斯曼法案帶來的自由轉會、零轉會費球員的增多，使得擁有充裕資金的英超球隊能通過支付更高工資來吸引球星加盟。譬如在博斯曼法案實施前，英格蘭聯賽的頂級射手伊恩·拉什的周薪是5000鎊。1992年“國王”坎通納加盟曼聯，周薪1萬英鎊甚至被看作神話一般。而到了博斯曼法案實施后，紐卡斯爾聯隊給到當家射手阿蘭·希勒的周薪為3.4萬英鎊，曼聯和羅伊·基恩續約時，直接開出5萬英鎊周薪。目前，英超頂薪已經達到了恐怖的周薪50萬英鎊——這是曼聯給智利球星桑切斯開出的價碼。提高工資待遇，已經成了球員續約時經紀人必須于俱樂部商討的問題，如果是處于職業上升期的球員，那么或許到合同履行到一半時，經紀人就會蠢蠢欲動了。

比之英超，西甲、意甲等聯賽都有相應的工資帽規定。今年9月，在第四輪聯賽開戰前，西甲公布了2018-2019賽季各個球隊的工資帽。巴薩以6.3297億居首，皇馬以5.6653億排名第二，比巴薩少了6650萬歐元。馬競雖然排名第三，但工資帽僅為2.93億，尚不如巴薩一半。與美職籃一視同仁的工資帽不同，西甲根據每個球隊的不同經營狀況計算各隊工資帽，且西甲工資帽并不僅僅是指一線隊球員薪水總額，還包括教練、體能師、助教、青訓營和俱樂部其他運動項目球員的薪水總額上限。

除了工資帽以外，西甲、法甲在俱樂部財務公平方面的要求也較為嚴格。巴薩、巴黎圣日耳曼，今年在格列茲曼、內馬爾、姆巴佩等球員交易上，多少都受到財務公平方面規則的影響。特別是巴薩，在2015年時，曾因債務問題，被歐足聯要求冬季轉會支出不得超過1000萬歐元。

英超從2013年開始，已經有了帶有工資帽性質的規定——STCC原則，旨在限制過高的球員薪酬和俱樂部的大筆投資。但這種帶有工資帽性質的政策，目前僅限于英超的中央財政支出，各俱樂部的商業收入并不算在內。而其又沒有限定俱樂部的虧損上限。英超一直奉行財政收入均分的原則，STCC原則其實對于小球隊的沖擊最大，如此一來，英超俱樂部愈發呈現出強者越強、弱者越弱的局面。由此，不排除英超未來實施更為完整的工資帽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