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宮人生活的另一面

☉王一樵

地安門外的銷贓窩點

宮中人時常偷偷將宮內物品偷盜出來，這些物品如何變賣，我們在清朝文獻中也可以窺知。根據大盜偷盜案件的檔案文獻記載，其中一處黑市銷贓的窩點，是在紫禁城地安門外的“雜銀鋪子”。為何會設立在地安門附近一帶，這里面有相當復雜的地緣因素。

地安門在北京老百姓的口中，一般俗稱為“后門”，是相對于正陽門的“前門”而來。因此，地安門一帶的萬寧石橋，也被京城老百姓通稱為“后門橋”。地安門外的后門橋這一帶由于地鄰帽兒胡同的步軍統領衙門，以及什剎海附近的王府與官員宅第，人口眾多，因此在商業地利上占了先機。

此外，加上在宮中當差的護軍侍衛、雜役蘇拉，以及內務府官員人等出入紫禁城主要都由地安門出入，勢必經過后門橋一帶。因此，所謂人流即錢流，后門橋周圍一帶商號眾多，車馬往來繁復，形成了一個相當繁榮的商業區。正因為有這樣的商業市集與地理條件，地安門外一帶才會開設雜銀鋪子，而涉入太監宮人變賣宮中玉器陳設的犯罪案，其實也算是合情合理。

乾隆二十九年九月二十九日前后，北海永安寺宮殿遠帆閣處，發生了太監、蘇拉與宮中苑戶結伙盜竊宮內陳設玉器變賣的案件。結伙將宮中陳設的玉器帶出宮的太監、蘇拉與苑戶等人，一出地安門后便到了雜銀鋪子，將玉器換成現錢，大伙私下分贓。這些店鋪也就類似現代社會專門銷贓的黑市交易據點。

乾隆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前后，內務府總管奏報太監劉進玉承辦宮中慶妃娘娘荷包卻從中漁利。太監劉進玉在口供中提到，自己想要將宮中荷包針線活的工作，私下轉包給外頭的匠人辦理，以便上下其手，貪污銀兩差額。

乾隆三十九年十一月中旬前后，翰林院掌院大學士舒赫德奏報太監徐貴私帶兩包珍貴的貂皮。奏折中寫到他們每人背負一件由西華門出宮。西華門以西也就是“中官屯”(也是如今高科技大樓林立的中關村)。這一帶正好是年老宦官太監因病出宮后，頤養天年的地方。這里自然也不乏私下交易。

圓明園宮門外的洋表販賣案件

除了偷竊玉器、絲緞荷包片料，還有許多東西也在太監的偷竊范圍之內，例如西洋鐘表。道光年間，這個問題極為嚴重，引起了道光皇帝的注意。從嘉慶十六年閏三月初一向朝廷的奏報就可以看到總管內務府大臣穆克登額，提及宮殿中遺失洋表的案件。例如《道光朝宮中檔》記載，道光二年十二月十八日冬季時分，道光皇帝命令總管內務府大臣，務必嚴加注意，查禁宮中太監在圓明園宮門外販賣洋表的情況，并且要求查禁太監在圓明園宮門近處開設的茶館。皇帝心里想必很清楚太監手上的這些西洋物事，背后來源必定很難說得明白。而太監在圓明園宮門附近開設茶館，也必定不只是專販賣茶水，貪圖這點蠅頭小利。畢竟茶館之中，人來人往，未嘗不是一處極佳的銷贓處所。在這些案子中，我們或多或少可以看到太監盜賣宮中物品的真實情況，很有可能他們的做法也如同地安門附近的商店一樣。

太監涉入的各種詐騙與金錢糾紛事件

綜合來看，清朝太監與宮外人的金錢糾紛，多半涉及太監借貸金錢不還、積欠商家貨款、仗著自身勢力向宮外人勒索、誆詐財物、貨品，或是違反禁例私買墳地，以及因為賭債糾紛而被步軍統領等負責京城秩序的專責衙門逮捕等事。

例如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典藏的《軍機處檔全宗·錄副奏折》中記載：乾隆三十九年八月初八，吏部左侍郎邁拉遜向朝廷奏報太監楊國泰詐騙海成銀兩。乾隆四十一年，兵部尚書福隆安也奏報太監張進成在宮外強索麩料，這些記錄都證實了太監與宮外商販之間的各種經濟糾紛，而這些紛擾事件，大多呈現了太監們借勢強行索要商品物資的一面。

道光二十年八月十八日，中秋佳節前后，盡管加強了京師巡查，但步軍統領隆文還是查獲詐騙嫌犯設局誆騙京城百姓衣服，并轉交給太監私下售賣的事情。

《軍機處檔全宗·錄副奏折》還記載了咸豐十年三月下旬前后，巡視北京東城的監察御史毓通的相關奏報：京城東四牌樓經營線坊的商家李大控告太監韓進喜誆騙他錢文銀兩。此案經受理審訊后，御史奏請將太監韓進喜交由刑部嚴審治罪。從商販李大控告太監韓進喜詐騙錢財案，我們多少可以看到宮中太監與京城中下階層老百姓之間糾纏不清的關系。

好賭成性，賭博喪命的太監宮人們

宮中人生活多半寂寞無趣，沒有寄托，因此許多太監平時都有賭博的習慣。道光十六年十月初七，為了解救私下賭博的太監下屬，當時掌管宮中事務的總管太監張爾漢出面向負責官員耆英等人求情，希望能夠釋放太監張進忠。這事傳到了宮中，引起道光皇帝的不滿，而特有上諭旨意要求訓誡嚴查。道光皇帝在上諭中指示，太監張進忠因為賭博被逮捕，總管太監張爾漢不但沒有加以嚴查，卻向耆英懇求釋放。耆英也沒有嚴行拒絕，反而聽從請托，縱放人犯。如此瞻徇卑鄙，行為惡劣，必須要嚴加議處，追究處罰。

盡管刑罰嚴酷，太監賭博的風氣依舊，難以根除。甚至還有從宮中逃跑的太監在逃亡的途中，都忍不住找機會聚賭。亡命天涯的半路上，依然不忘要賭上一把，讓人忍俊不禁。據《史語所藏明清內閣大庫檔案》記載，道光十四年十二月中旬，直隸總督奏報挐獲逃逸太監王喜壽。太監王喜壽在逃亡途中曾與民眾李老先生等人一同賭博。

但是正所謂“十賭九輸”，賭徒生涯的下場多半不幸。沉迷賭博的太監常因為缺錢，偷竊宮中錢票。而這樣的犯罪行為一旦被官府查獲，按照法律是必須判處絞刑的。《咸豐朝宮中檔奏折》便記錄了這樣的事件。內務府奏報宮中太監多次偷竊錢票，并且聚眾賭博，咸豐皇帝在奏折中，特有旨意：“該太監等陸續偷竊，所有此案之周幅僖、謝汶至，均著改為絞監候，秋后處決，余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