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萬里,浙江贊成律師事務所
證據是一個最為基礎的問題,證據概念的定義是證據制度研究和證據規則設計首先應當解決的前提問題,是訴訟證據制度構建的基礎,也是民事訴訟舉證的基本問題。民事訴訟證據,是指能夠證明民事案件真實情況的客觀事實材料。是看得見、摸得著、聽得到的實物和言詞,其自身的存在是客觀的客觀事實。客觀事實之所以能夠成為證據,在于它們被當事人提交到法庭用來證明案件的真實情況,并且具有證據的客觀性、關聯性和合法性三個基本特征。
民事訴訟,是民事訴訟法律關系的主體所進行的訴訟活動,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各種關系的總和。民事訴訟舉證就是民事訴訟的當事人為了證明自己的訴訟請求或為了反駁對方的證明,依法定程序調查、收集與民事案件有關,能幫助查明民事案件真實情況的一切客觀事實或材料,提交給法庭,用來證明自己的民事主張的活動。對當事人而言,民事訴訟中的證明責任,是指狹義上的證明責任即舉證責任。它是民事訴訟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主張加以證明的責任。
“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是我國長期以來司法工作的指導原則,也是構建我國民事訴訟模式的指導思想。不可否認,在 1991年《民事訴訟法》頒布實施前,我國實行的是職權主義民事訴訟模式,其突出的表現為:法院可以在當事人的請求范圍之外依職權主動地調查收集證據且能將其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而當事人的舉證反倒成了法院依照其調查收集所得的證據認定案件事實的一種輔助手段,訴訟的最終結果往往在相當大的程度上與當事人的舉證無關。現行實施的1991年《民事訴訟法》,是職權主義為主、當事人為輔的訴訟模式,“既要求當事人對自己的主張提供證據,又要求人民法院全面客觀地收集調查證據,將兩個方面的積極性結合起來,以便揭示案件的客觀真實情況,這是我們的基點。”《民事證據規定》公布施行,標志著以當事人主義為主、職權主義為輔的新型民事訴訟模式確立。
民事訴訟證據問題,是民事訴訟的核心問題。但長期以來,不管是在立法還是在法律解釋層面,我國一直沒有形成一套完備的民事證據體系,也沒有一部民事訴訟舉證的法律規范,這與日益復雜化、專業化的民事訴訟實踐是不相適應的。我國是一個地域廣闊,人口眾多的發展中國家,各地區之間特別是東西部之間經濟發展差異較大,城鄉差別也非常明顯,國民整體的受教育程度和法律知識普及程度都不高,要求所有案件的當事人完全依靠個人能力按照證據規則舉證并不現實,也不公平,要全面落實《民事證據規定》有不少問題有待解決。
目前,由于我國地域遼闊,東西部經濟發展、文化教育、法律觀念差距較大,當事人經濟、文化、法律知識參差不齊,舉證意識不強,舉證水平很不平衡。民事訴訟的當事人基本上可分為三種:其一,完全法盲型。即當事人不知道起訴狀的訴訟請求是什么關系,不知道其享有什么樣的訴訟權利,不知道在法庭上應陳述什么,對所陳述的事實應提供什么樣的證據加以證明,當事人對法官的法言法語聽不明白,使得以當事人為主導地位的訴訟程序難以進行。這種情況在發達地區時有出現,在不發達地區更是比較明顯。其二,訴辯雙方不能形成對抗,一方當事人對法律一無所知,另一方或請有律師或很有民事訴訟經驗。這種情況實際上比第一種情況更遭。有時法官從保護弱者利益出發,屢次提醒沒有法律知識的一方當事人,但該當事人就是講不明白,反倒說出了對己方不利也明顯不符合實際的言語,對方則以法官的釋明權過分保護一方利益為由提出抗議,面對這種情況,即便是睿智的法官也會感到左右為難。其三,雙方當事人均委托律師參加訴訟,已經形成完全的對抗,但是這種情形很少。舉證能力的大小往往取決于國家整體的普法水平以及律師制度的完善程度,還有地區經濟和文化發展水平及社會誠信基礎,而我國國情表明當事人的舉證能力總體偏低,且差異較大。在律師制度方面,我國的律師人數相對有限,素質良莠不齊,而且在實踐中雙方均有律師代理的案件所占比例太小,這在基層法院受理的案件中尤為明顯。海南省海口市的律師人數占常住人口的比例是全國最高的,但抽樣調查表明:海口市新華區人民法院2000年受理的民事案件,每一百件中只有十四件是雙方均有律師代理;而沒有律師參與的訴訟則有二十二件。也就是說,百分之八十六的案件中最少有一方當事人沒有律師代理。在其他省份和地區的情況恐怕不會更好。在自身法律水平低下而又沒有律師幫助的情況下,我國當事人的舉證能力自然十分有限。“如果法官僅僅追求法律事實,在誠信基礎較弱的情況下,會縱容一批專靠法律技巧投機取勝的人。”
《民事訴訟法》第七十條第一款規定:“凡是知道案件情況的單位和個人,都有義務出庭作證。”《民事證據規定》第55條第1款規定“證人應當出庭作證,接受當事人的質詢。”在民事訴訟實踐中,書面證言代替證人出庭作證的現象很普遍,證人不愿出庭作證,證人出庭作證率很低一直是十分突出的問題。據調查,目前在民事訴訟中,實際出庭作證的證人不到百分之十。證人出庭作證率低,導致有些案件事實難以查清,影響到案件的公正裁判,影響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
證人出庭作證率低的原因,既有立法上的原因,民事訴訟法允許在法庭上提供書面證言,缺乏強制作證和拒絕作證的法律措施,及證人出庭作證的法律保護措施等,是導致證人不出庭作證的立法因素;也有法律觀念上的因素,司法人員對出庭作證的重要性認識不足,我國公民法治觀念淡薄,出庭作證意識不強。更重要的是,有些證人擔心作證后受打擊報復,加上與原被告雙方都熟悉,抬頭不見早晚見。還有證人出庭作證因路途遙遠,車旅費、住宿費、誤工費等難以得到合理補償,所以不愿出庭作證。
在審判實踐中,通常有證人不如實反映案件真實情況,甚至有意作偽證的現象。其中主要原因有:
2.4.1 民事訴訟中出現誠信危機。社會上流傳“除了母親是真的,其他不一定是真的?”社會誠信缺失的現象。特別是受一些領導干部腐敗行為的影響,看到一些領導干部臺上講反腐敗,臺下搞腐敗,當面是人,背后是鬼,公款送禮、公費吃喝、公車私用,公費旅游等屢禁不止,人民群眾十分反感。領導干部的言行不一,導致人民群眾感到老實人吃虧,是造成社會誠信缺失的最大原因。
2.4.2 利害關系導致證人作偽證。有些證人受當事人或近親屬、代理人的指使、賄買、暴力脅迫等不能如實作證,前后作證不一。在拜金主義影響下,有些證人為了金錢和哥們義氣,不惜鋌而走險,有意作偽證、假證。
如何構建中國民事訴訟模式,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城市與偏遠地區法官之間綜合素質的差異、當事人之間的差別使民事訴訟模式的選擇更加難以統一。”筆者認為,主要是根據中國國情,構建適合中國國情的民事訴訟模式。過去那種法官包攬調查取證的訴訟模式,既不公正、高效,也不經濟,而一刀切向當事人為主的訴訟模式轉變,也不符合中國國情。應當建立以當事人舉證與法院依職權調查取證相結合的訴訟模式,或者是東部的省份實行以當事人為主、法院依職權調查為輔的訴訟模式,西部的省份實行以法院依職權調查取證與當事人舉證相結合的訴訟模式,至于是依職權主義多一點,還是少一點,應根據各地區生活水平和群眾法律知識水平確定。法官裁判應以客觀真實的證明標準為主,盡可能做到客觀真實與法律事實的相接近,在窮盡一切證據手段仍然是雙方證據都不能取得優勢,案件事實仍然處于真偽不明狀態下,才以舉證不能的法律事實下裁判,將不利的裁判結果判給負擔證明責任的一方當事人承受。總之,不能從過去的“重實體,輕程序”又走到“重程序,輕實體”的極端,更不能放棄實體公正,去換取所謂的程序公正。例如當事人拿了一張借條到法院起訴,法院工作人員立案收了復印件,叮囑該當事人要保管好借條原件。該當事人十分小心收藏借條原件,到開庭時忘記帶來或者一時未能找到,而法院的工作人員立案時又沒有在復印件上注明與原件核對無異。結果對方當事人根據司法解釋的規定,要求在法庭出示借條原件,原告未能出示借條原件,而法庭為了提高當庭宣判率,當庭宣判原告敗訴。以這樣的“法律事實”來判案可能符合程序公正的規定,但失去了實體公正,司法公正就是一句空話,人民群眾會懷疑社會的公平正義。“公正司法,一心為民”,應當體現為盡可能做到程序公正和實體公正,以實體公正為主,“使確有冤情而正義難以伸張的群眾能打贏官司”。
新中國已經建國將近六十年,至今沒有一部民事證據法典,這與加入世貿組織十年的法治大國很不相稱,也是使中國民事訴訟與世界先進民事訴訟存在差距的主要原因。盡快頒布一部民事證據法典,出臺民事訴訟舉證法也是勢在必行。如何改革和完善民事證據制度,已經成為制約民事審判方式改革進一步深化的“瓶頸”。《民事證據規定》是對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民事訴訟法律實踐的總結,是完善我國民事訴訟證據法律制度承先啟后的重要一步。但是《民事證據規定》畢竟是司法解釋。由于立法滯后,改革的空間受到很大的限制,隨著司法實踐探索的深入,必然要求民事訴訟立法作相應的實質性的制度變革。由此可見,無論是實現司法的實體公正還是程序公正,都要求我們重視證據,要求我們制定一套嚴格的而且切實可行的證據規則。制定民事證據法典是適應審判方式改革的需要。必須以立法而不能以司法解釋對民事證據問題做出規范。一是民事證據法不僅規范民事訴訟中的證據問題,而且也規范仲裁證據問題。而司法解釋僅對法院有效,對仲裁機構卻無約束力,對進行民商事抗訴的檢察機關也無約束力。二是民事證據規范涉及訴訟當事人和其他訴訟參與人(如證人等)基本的程序性權利和義務,對此,只能由基本法(證據法典)而不能由司法解釋來規定。“依法治國”是時代的呼聲,而司法公正則是實現“依法治國”的重要保障。沒有民事證據的法律規范,何來程序公正,更無實體公正。
加大普法教育的力度。鑒于我國國情的實際,國家很有必要加大普法教育的力度。筆者認為,應該在初中就開始設置基礎法律課程,并首先在我國西部實行義務普法教育,由國家行政司法部門給西部公民義務發放普法教材和怎樣打官司等普法書籍,進行嚴肅認真的普法考試,把普法考試成績作為個人今后的考核檔案。然后逐步在全國實行義務普法教育,加速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步伐。加大司法援助的力度。對一些關系到家庭存亡和訴訟標點比較大的重大案件或疑難復雜案件,實行指定律師代理或律師強制代理制度。
完善證人出庭作證立法。立法應明確規定證人必須出庭作證,同時完善相關配套措施,界定證人可以不出庭作證的具體情形。如雙方對證人證言沒有異議,或一致同意該證人不出庭作證;列舉證人因客觀原因無法出庭作證種類:病重殘疾,路途遙遠,崗位特殊,自然災害等可免除出庭作證;規范證人不出庭作證的法律后果:或以藐視法庭罪,處以罰款及監禁,或拘傳到庭,并處以罰款、拘留等;完善證人出庭費用的具體補償辦法:誤工費的具體計算,交通費、住宿費的具體規定等;還有對證人出庭作證前后的具體保護措施等。提高證人出庭作證意識。加大對我國公民進行民主法治、公平正義教育力度,教育公民把出庭作證作為對國家、對法律應盡的義務,改革和提高司法人員的司法理念,不斷提高整個社會的法治意識,提高證人出庭作證意識。
遵循訴訟規律反映社會公平正義要求和保護弱勢群體的原則,則是民事審判方式改革的客觀準則。現代法治國家,就民事訴訟而言,皆采證據裁判主義。人民法院對案件事實的認定以及裁判的最終做出,均須以證據作為基礎,證據在整個民事訴訟中居于核心地位已經成為不容置疑的事實。證據的收集與提供應以當事人舉證與人民法院依職權調查相結合,當事人最后舉證不能與訴訟結果相關聯。證據制度改革與完善,始終是我國民事審判方式改革的核心和關鍵。這也是我國證據法學面向21世紀所不容回避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