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晴
推動科技更好賦能產業,需要構建一個寬嚴相濟、自我強化的生態系統。
“不論是傳統金融機構還是新金融機構,抑或是輸出服務的技術企業,未來都將是‘和的狀態。”宜信公司創始人、CEO唐寧的這個預測背后,是科技已成為金融業發展不可或缺的驅動力。
這也是發生在各個領域中的大趨勢。“科技為各行各業描繪出了無限可能。”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陳道富說。
擁抱科技,是各行各業乃至中國經濟發展的必由之路。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中國要強盛、要復興,就一定要大力發展科學技術,努力成為世界主要科學中心和創新高地。”這有新舊動能轉換的內因,也有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在重構全球創新版圖、重塑全球經濟結構的外因。
在業內人士看來,推動科技更好賦能產業,需要構建一個寬嚴相濟、自我強化的生態系統。當下的實踐中,仍有不少制約因素。
即使是科技落地較快、滲透較廣的金融科技,“也急需供給側改革”,平安金融壹賬通總經理兼首席創新官邱寒說。目前創新土壤還不夠豐厚,在資金支持、人才供給以及配套制度上尚存在不足。
金融業有著天然風險行業的特殊性,科技創新對監管創新也提出了要求。尤其是在金融業強監管的背景下,金融與科技的邊界日漸模糊導致了一系列對監管的挑戰。
中國互聯網金融協會秘書長助理、中國互聯網金融標準研究院院長朱勇說,未來要形成健康的監管生態,不能生搬硬套國際經驗,而應因地制宜、寬嚴相濟。
在擁抱科技的道路上,還有不少障礙。
這在金融機構與金融科技的關系上即可見一斑,它們各自都在尋找合適站位。“讓金融的堅守金融,讓技術的回歸技術。”唐寧說。這一趨勢也在逐漸明朗。在金融業強監管之下,互聯網巨頭已經開始主動求變。比如百度金融更名為度小滿,京東金融更名為京東數科。
百度云副總經理張志琦對《財經國家周刊》表示,百度幾乎將所有業務都上云,將智能云的概念提升到企業戰略層面,尤其重視對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的應用。除滿足自身技術框架的搭建外,也嘗試向銀行、證券和一些新金融公司輸出技術。
另外還有一批技術公司正逐步淡出金融板塊。巨頭們可以華麗轉身,大量的科技創新企業卻還在尋找需求。

科技落地較快、滲透較廣的金融科技,也急需供給側改革。
邱寒認為,這一方面與我國以銀行業為主體的金融體系有關,很多中小銀行的業務與技術脫節,向“大零售”轉型的過程中對自身業務理解不透,使得技術方面“無從下手”。另一方面,市場上多數技術企業都采取流量輸出的業務模式,這使得合作銀行很難從本質上搭建起自身的科技力量。
但更大的障礙,來自相關制度的滯后。交通銀行信息技術管理部副總經理劉峰舉例稱,我國大數據技術已發展超過10年,但有關數據和信息安全的相關規定仍不完善。即便是2017年開始實施網絡安全法,在數據標準、數據流轉、數據共享等方面的制度規范也還有待完善。由此造成的障礙包括:銀行對如何合法合規獲取高質量的稅務、工商、涉訴、物流等外部生態數據存在困惑,而以提供這些數據及其相關產品為主業的大數據企業、征信企業,則更是受困于“刀尖上的舞蹈”。
制約金融科技企業發展的最直接因素是金融科技人才緊缺、技術研發成本較高。 “為了用好新技術,我們只能鼓勵工程師們學習金融知識。”唐寧說。宜信的大數據工程師和私募投資團隊都努力成為對方領域的“二級專家”,因為同時擁有金融與科技能力的人才少之又少。
唐寧的另一個辦法,是邀請全球頂級的科學家成為其母基金的投資顧問。10月26日,唐寧為此專門與《麻省理工科技評論》評選的全球“35位35歲以下科技創新青年”(MIT TR35)獲獎者進行了一場深度交流。
新舊動能轉換之際,與之配套的融資體系也要轉換思維、轉換方式。科技研發投入巨大,資金是決定其生死的關鍵。不僅是啟動資金,科技創新企業的成長也需要有持續、合理資金來源。
但銀行等傳統金融機構的抵質押貸款模式并不適用于科技創新的新業態。因為科技創新企業大多輕資產、低抵押乃至無抵押,僅擁有知識產權、科研成果、專業口碑等無形資產,且投資回報期偏長,風險相對較高,即便能有幸獲得銀行貸款,往往也只能短貸長用,嚴重期限錯配。
“它們不能依靠傳統金融機構和模式,應快速發展風險投資、成長性投資和IPO上市等直接融資市場。”唐寧說。也因此,市場上出現了一批投資者,在平衡自身發展的前提下,嘗試對新經濟、新業態進行扶持。
宜信財富私募股權母基金就是其中的一個代表。這只母基金以“平衡新經濟、新業態的高風險”為出發點,具體投資上不僅投基金,也間接投資單個企業,這是為了“把雞蛋放在不同的籃子里”。
據不完全統計,截至今年10月底,宜信財富私募股權母基金已經投資了超過200只基金,撬動的投資基金規模總和超過2000億元,管理資產規模超256億元。與其合作的VC包括了真格基金、IDG資本、弘暉資本、華創資本等眾多一線機構。
通過投資,宜信支持了一大批創新型企業。其中包括TMT領域的滴滴出行、優客工場、分眾傳媒、邏輯思維、喜馬拉雅、36氪、鏈家網等;醫療健康領域的合全藥業、樂心醫療等;消費領域則有餓了么、原麥山丘、每日優鮮等;還包括金融科技領域的原京東金融、老虎證券、量化派等;在智能制造領域也布局了動力未來、蔚來汽車、云洲智能等。
在有宜信間接投資的公司中,已經有111家上市或實現新三板掛牌,且僅今年1~10月就有12家企業上市。
諸多創業人士認為,母基金應在新經濟、新業態的培育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監管層也已經認可了其價值,認定包括母基金在內的私募股權投資基金在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促進動能轉換和產能升級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已經成為支持實體經濟和服務供給側改革的重要力量。
有了先行示范,更多的資金加入類似新路徑的嘗試,來支持科技創新。
包括全國社保基金、中投公司、國投集團、國開金融等“國字頭”機構以及一批保險機構、財富管理機構,均相繼成立了專注于科技創新的子機構、子部門,甚至將該領域業務上升至企業戰略的高度。
自去杠桿、樓市調控和股市波動以來,大批資本迫于缺乏科學合理的去處,尤其是過去以信托等方式投資房地產、地方融資平臺的那部分資本,正急于改變固有的投資邏輯,尋找經濟新增長點。
唐寧認為,不論國資、民資還是外資,都應謀求合作共贏,“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新加坡政府旗下的投資公司淡馬錫就已經樹立了一個好榜樣。在截止到3月31日的財年中,淡馬錫的投資組合凈值達到了3000億新元,同比增長9%。科技創新是其重要的投資方向,如虛擬現實、教育科技、網約車和金融科技等。淡馬錫在中國的投資,包括了騰訊、滴滴出行、美團點評等創新公司。
早在上世紀末,淡馬錫就選擇與多家VC、PE、母基金合作,將一些細分投資業務交由更專業的管理機構。即使在主權基金更多介入風險投資的今天,淡馬錫依然在資本和交易方面處于領先地位。
中投公司副董事長、總經理屠光紹也曾告訴《財經國家周刊》,中投公司的一部分業務尤其相對細分領域的投資,與高盛集團搭建了良好的合作關系,“讓更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
唐寧進一步表示,鑒于當前經濟形勢,民營投資者自身也可能面臨一些資金難題,因而要實現為科技創新企業持續輸血,應建立不同類別、不同領域投資者之間的相互信任、深度合作。
擁抱科技讓金融如何監管成了全球性難題。
劉峰解釋說,科技使得金融市場的門檻相對變低了,一些金融科技企業由此來創新金融產品,快速連接資金供應方和資金消費者,其間的信息傳遞、資金轉移變得更加隱蔽,產品和產品之間經常是跨行業、跨地區的疊加,加劇了監管難度。
同時科技也促使非法金融活動呈現出兩種趨勢。國家外匯管理局總會計師、綜合司司長孫天琦指出,一是從境外到境內,例如境外企業通過互聯網平臺在我國境內開展我國監管部門禁止的外匯保證金交易;二是從境內到境外,比如境內機構通過互聯網平臺在境外開展“現金貸”等,都對各國監管提出了空前挑戰。
“監管應快步跟上。”唐寧說。仍以金融科技為例,監管層應嚴格區分金融企業與科技企業,以技術應用最終的落地點來穿透式分析,一方面切實區分企業的金融或科技身份,同時區分良莠;另一方面著眼于技術最終解決了什么問題,區分出黑白。
“前提是每家機構都要了解并守住自己的業務邊界。”唐寧說,披著科技外衣從事金融的企業、披著金融外衣卻不敬畏風險的科技企業并不少。
國務院參事室金融研究中心秘書長張韶華表示,金融科技應從對網貸行業的既往監管中汲取經驗教訓,不能再一管就死、一放就亂。其監管核心,是行為監管和消費者保護,要確定主監管責任歸屬,由相關部門協同進行監管
“長效監管,就意味著不能‘運動式掃雷。”陳道富認為,首先要抓入口,即準入監管,尤其應將營銷服務接口作為管理重點。
同時,相關部門、從業者應以合適的、可理解的、可操作的方式把社會規范、經濟金融規范轉化為行業的技術標準或行業標準,使之成為行業的底層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