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行為分析
——基于連續8年農戶貸款面板數據

李 巖 劉連華 趙翠霞

(山東社會科學院 農發所，山東 濟南 250002；山東師范大學，山東 濟南 250014)

鄉村振興是我國現代化建設的戰略目標與戰略任務，農民生活富裕更是鄉村振興戰略任務的重要內容之一。近年來，黨中央在促進農民收入持續快速增長的同時，也非常關注農戶之間的貧富差距，并努力為農民增收提供更好的金融市場環境。然而，隨著農戶收入不斷增長以及其資產狀況的變化，在農村逐漸形成富裕、中等、貧困三類群體。[注]慕良澤、姬會然:《農村富裕、中等、貧困三類群體思想觀念比較分析——基于河北省 11 個村330戶農民的調查》，《經濟問題》2013年第2期。由此，不同富裕程度農戶的貸款行為也發生了較大變化，而準確描述這些變化是政府相關部門和金融供給機構在制定和創新農戶貸款產品，實施農村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依據。

改革開放40年，我國農村經濟快速發展，農戶分化呈現出規模增大、勢頭加快的趨勢。由于農村家庭資產變化顯著、差別較大，不同富裕程度農戶對貸款的認知以及由此引起的貸款行為也發生了變化。[注]張蘊萍、陳言、張明明：《中國貨幣政策對城鄉收入結構的非對稱影響》，《學習與探索》2017年第10期。而農戶貸款作為農村金融的核心內容之一，學者們對其也進行了廣泛深入的研究。首先，在貧困農戶貸款需求及行為方面，研究者通過大量的實證研究發現，貧困農戶貸款需求普遍比較旺盛，以小額貸款為主，但貸款需求滿足率較低，既有供給方面的原因，也有需求方面的原因，單純增加信貸供給無助于真正提高一般農戶和貧困農戶正規貸款的覆蓋率和福利水平；[注]王定祥、田慶剛等：《貧困型農戶信貸需求與信貸行為實證研究》，《金融研究》2011年第5期。其次，在中等農戶貸款需求方面，研究者發現影響農戶生產性借貸需求最顯著的因素是農戶從事的行業和家庭到鄰近集鎮的距離，然后是性別、技能、年齡、借貸利率、家庭人均收入和受教育年限，而金融機構的距離影響并不顯著；[注]劉純彬、劉俊威：《中部較發達地區農戶借貸需求的影響因素研究》，《經濟經緯》2009年第5期。再次，在富裕農戶貸款行為方面，研究者通過對發達地區農戶貸款行為的調查表明，農戶對信貸資金的需求由農業生產性貸款向非農經營和消費性貸款轉變，而且借貸金額較大。[注]羅俊勤：《富裕地區農戶借貸需求的階層差異研究——以浙江省為例》，《農村經濟》2010年第7期。[注]潘海英、翟方正等：《經濟發達地區農戶借貸需求特征及影響因素研究——基于浙江溫嶺市的調查》，《財貿研究》2011年第5期。

但是，上述研究存在三點不足：一是研究多以農戶意愿調查為主，并未對真實發生的農戶貸款行為進行研究；二是對貧困農戶貸款行為研究較多，未對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行為進行比較分析；三是調查多采用截面數據，鮮有縱向追蹤數據。為此，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以山東省發達、較發達和欠發達農村信用社的農戶貸款數據為依據，對連續8年573戶農戶進行追蹤研究，分析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行為特征及其影響因素。與已有研究相比，本文在研究方法上具有兩個特點：一是對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進行方差分析，檢驗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是否存在顯著差異；二是構建農戶貸款影響因素隨機變量模型，運用面板數據分析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的影響因素。

一、數據來源與變量定義

(一)數據來源

1.研究樣本。山東省是農業大省，不同地區農戶發展水平差距較大，筆者在山東省農村信用社工作期間，曾連續8年(2007-2014年)對曹縣、濟陽、高密三地農戶貸款進行追蹤調查。上述三地可以分別代表山東西部、中部和東部不同的經濟發展水平，并對應欠發達地區、較發達地區和發達地區。2014年，山東省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1882元，其中曹縣10296元，濟陽12600元，高密14660元。[注]數據來源：《2015年山東省統計年鑒》。另外，選取2007年600戶在山東省農信社申請過貸款的農戶進行追蹤調查，一是考察其貸款行為的影響因素，二是考察其貸款的影響因素，并且8年內無論他們是否從農信社貸過款，我們都將其作為追蹤對象。

目前，農戶貸款的供給金融機構以農村信用社、郵儲銀行和農業銀行為主，其中山東農村信用社發放農戶貸款的筆數和金額均在80%以上，而郵儲銀行2007年尚未發放貸款，農業銀行由于網點收縮，在農村發放個人貸款較少。因此，本文以2007年農村信用社信貸系統中的數據為基礎，采用分層抽樣法，按照各縣、鎮、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上述三地區抽取DJ鄉、TM鄉、SY鎮，然后從每個鎮選取4個村對農戶進行追蹤調查。通過上述方法，初期共選取600戶農戶。由于農戶進城打工居住等原因，8年期間最終獲得有效樣本：曹縣191戶、濟陽194戶、高密188戶，共計573戶。

2.不同富裕程度農戶分類。由于農戶富裕程度是一個相對概念，不同學者對此有不同的定義。在中國廣大農村，家庭資產是比較能代表農戶富裕程度的一個指標，家庭資產主要包括存款、現金、房產、土地等，故此，本文以農戶家庭資產的多少來劃分農戶的不同富裕程度。將資產排名前三分之一的農戶劃分為富裕農戶，資產排名后三分之一的農戶劃分為貧困農戶，其余的為中等農戶。

3.追蹤調查。本文從兩個方面對農戶進行追蹤調查。一方面是山東省農村信用社貸款數據，一是農戶申請貸款時提供的資料，如家庭人口、年齡、學歷、貸款用途、經營狀況等；二是農村信用社對農戶的審批與建檔資料，如授信金額、貸款金額、貸款利率、個人信用等。另一方面是農信社客戶經理入戶調查數據，一是貸前調查，主要是核實農戶提供信息是否真實，農戶貸款用途是否合規，農戶經營狀況是否正常；二是貸后檢查，主要核實農戶是否具備按時還款能力，貸款用途是否按合同約定條款執行，借款人和擔保人的經濟實力變化狀況。通過以上追蹤調查和篩選，最終得出4種農戶貸款相關數據：農戶家庭情況(戶主年齡、戶主性別、戶主受教育年限、家庭人口、家庭勞動力)、農戶資產狀況(家庭田地畝數、年家庭總資產、年家庭純收入、家庭總負債)、農戶經營狀況(客戶性質、從事行業、社會資源、收入是否靠農業)、農戶貸款狀況(授信額度是否夠用、年授信金額、年貸款金額、年貸款次數、年平均每次貸款金額)。

4.樣本基本情況。在被調查樣本中，曹縣DJ鄉共4個村莊總戶數為1102戶，其中貸款戶191戶，貸款戶數占比17.33%；濟陽TM鄉共4個村莊總戶數為1076戶，其中貸款戶194戶，貸款戶數占比18.03%；高密SY鎮共4個村莊總戶數為982戶，其中貸款戶188戶，貸款戶數占比19.14%(見表1)。從農戶貸款占比來看，地區經濟越發達，農戶貸款戶數占比越高；一個有意思的現象是，村里農戶越多，往往貸款戶數占比越高，由貸款戶數占村總戶數比例來看，地區經濟越發達，農戶貸款比例越高。

表1 三地區農戶貸款基本情況

(二)變量定義

1.固定個體變量。固定個體變量是指不隨時間而改變或者改變小于10%的個體變量，如戶主性別、戶主受教育年限(8年內變化小于2%)、家庭人口數(8年內變化小于5%)、家庭勞動力數(8年內變化小于3%)、家庭田地畝數(8年內變化小于1%)、客戶性質(農戶或個體工商戶)、從事行業(主要經營的行業)、社會資源(貸款時是否動用社會資源)、收入是否靠農業(家庭的主要收入是否來自農業)、家庭總負債(8年內統計得出變化小于10%)、授信額度是否夠用(農村信用社向農戶授信的額度是否夠用)。

2.可變個體變量。可變個體變量是指隨時間變化大于10%的個體變量，如戶主年齡、年家庭總資產、年家庭純收入、年授信金額、年貸款金額、年貸款次數、年平均每次貸款金額。

二、不同富裕程度貸款農戶的特征分析

(一)變量描述性統計

農戶家庭資產是衡量農戶富裕程度最重要的一項指標，因此本文根據累計分布情況，取總體樣本的1/3為分界點，在2007年分別以家庭總資產15萬以下劃分為貧困農戶，以15萬至36萬以下劃分為中等農戶，以36萬及以上劃分為富裕農戶，最終得出貧困農戶204戶、中等農戶178戶、富裕農戶191戶，共計573戶。運用統計軟件SPSS v19.0，將農戶2014年的變量輸入后進行比較發現，不同富裕程度的農戶有如下特點：農戶富裕程度越高，平均年齡越低，平均受教育年限越高，平均家庭人口和勞動力數越高，平均家庭田地畝數越少，女性戶主占比越高，個體工商戶戶主占比越高，掌握的社會資源越多，所在發達地區的比例越大；而且農戶富裕程度越高，平均負債金額越高，其平均純收入越高，收入越不靠農，授信金額越不夠用，平均授信金額、貸款金額、貸款次數、平均每次貸款金額越高，而且相互之間差別較大。統計結果初步表明，貧困、中等和富裕農戶之間有一定的差別，而且有些差別較大。[注]限于篇幅，“變量描述性統計表”從略，有感興趣者可聯系作者索取。

(二)方差分析(F檢驗)

變量描述性統計顯示，不同富裕程度貸款農戶之間均值存在一定差別，但各變量之間差異的顯著性較難識別，為檢驗其顯著性，我們對不同富裕程度貸款農戶的各個變量進行F檢驗。結果表明，貧困、中等和富裕貸款農戶在教育年限、勞動力、田地、農戶性質、擁有社會資源、所在區域、家庭總負債、家庭純收入、收入是否靠農、額度是否夠用、最高授信額度、貸款額度和平均貸款額上差異極為顯著(P<0.01)；在家庭人口數量上差異較為顯著(P<0.05)；在貸款次數上差異顯著(P<0.1)；而在戶主年齡和性別上差異不顯著。即不同富裕程度貸款農戶之間除了年齡和性別上差異不顯著外，其它變量均為顯著，可見貧困、中等和富裕貸款農戶之間的行為差異較大。

三、影響因素的實證分析

(一)模型的建立

授信額度是指金融機構可以給予借款人的最大金額，農戶貸款的最大金額取決于授信額度，因此授信額度是農戶貸款中最核心的要素。本文以農戶授信額度為因變量，以農戶的個體特征、貸款特征和時間特征(2007-2014年)為自變量，深入探究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行為的影響因素。三地農戶按家庭資產最終分為貧困農戶204戶、中等農戶178戶和富裕農戶191戶。由于所收集數據是微觀的、靜態的，時間跨度達8年，數據量較大，因此本研究構建7年時間虛擬變量，建立隨機效應模型：

Yit=α+βXit+Zit+μ+η

(1)

在公式(1)中，因變量Yit為第i個農戶在第t年的最高授信金額，其中i=1，……，n，其中n204；t=2007，……，2014，自變量Xit為第i個農戶在第t年的可變變量，包括戶主年齡、年家庭總資產、年家庭純收入、年授信金額、年貸款金額、年貸款次數、年平均每次貸款金額；自變量Zit為第i個農戶在第t年的不變虛擬變量，包括戶主性別、戶主受教育年限、家庭人口數、家庭勞動力數、家庭田地畝數、農戶性質、從事行業、社會資源、家庭總負債、授信額度是否夠用；α為常數項；μ為誤差；η為個體隨機誤差。

固定變量(教育、性別等)8年內沒有改變，假如使用固定效應模型估計，則會產生完全共線，而且固定變量可以替代部分固定效應，因此本文采用隨機效應模型對不同富裕程度農戶授信金額的影響因素進行估計。

(二)結果分析

基于隨機效應模型，不同富裕程度農戶授信金額的影響因素(見表2)。

表2 不同富裕程度農戶授信金額影響因素

1.貧困農戶授信金額的影響因素：貧困農戶的社會資源、年貸款金額、平均每次貸款金額極為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p<.001)，即擁有社會資源、年貸款金額和平均每次貸款金額越高的農戶得到的授信金額越高；同時，農戶性質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p=.05),即農戶為個體工商戶時更容易獲得較高的授信金額；其他因素均對貧困農戶的授信金額沒有預測作用。

2.中等農戶授信金額的影響因素：中等農戶的農戶性質、社會資源、收入是否靠農、年貸款金額極為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p<.001)，家庭純收入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p<.05)，即個體工商戶、擁有社會資源、收入不靠農、年貸款金額較高、家庭純收入較高的農戶得到的授信金額較高；農戶性別、年貸款次數顯著負向預測授信金額(p<.05)，即男性農戶和貸款次數少的農戶獲得的授信金額較高；其他因素均對中等農戶的授信金額沒有預測作用。

3.富裕農戶授信金額的影響因素：富裕農戶的農戶性質、社會資源、年貸款金額、平均每次貸款金額極為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p<.001)，即個體工商戶、擁有社會資源、年貸款金額和平均每次貸款金額越高的農戶得到的授信金額也越高。值得注意的是，教育年限、家庭人口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p<.05)，田地畝數顯著負向預測授信金額，但這三個因素對貧困農戶和中等農戶的授信金額均沒有預測作用。也就是說，當農戶財產較多成為富裕農戶時，教育程度越高其正向作用越大，且家庭人口數越多其正向作用越大，田地畝數越多其負向作用越大，個中原因可能是富裕農戶較多從事非農生產經營，主動放棄某些農業生產經營，且教育在非農生產經營中發揮的積極作用更大；其他因素均對富裕農戶的授信金額沒有預測作用。

四、主要結論和啟示

本文以2007-2014年山東三地573戶農戶貸款資料進行統計分析，發現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行為存在較大差異。通過對貸款農戶連續8年的追蹤研究，構建隨機效應模型，深入分析不同富裕程度農戶貸款行為特征及其影響因素。結果表明：其一，不同富裕程度貸款農戶之間差異明顯，除性別、年齡和平均貸款次數無顯著差異外，其他變量均有極為顯著的差異，表現出越富裕農戶其教育年限越長，家庭人口和勞動力越多，更可能是個體工商戶，社會資源更豐富等特點，而越貧困的農戶則更多從事農業生產，擁有的田地畝數也更多等。其二，不同富裕程度農戶授信金額的影響因素：農戶性質、社會資源和年貸款金額對所有農戶的授信金額均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對貧困農戶而言，平均每次貸款金額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對中等農戶而言，農戶性別和年貸款次數顯著負向預測授信金額；對富裕農戶而言，教育年限、家庭人口顯著正向預測授信金額(p<.05)，田地畝數顯著負向預測授信金額。

不同富裕程度貸款農戶行為差異明顯，其授信金額的影響因素亦有所不同。對此，相關部門和金融機構應針對不同富裕程度貸款農戶提供有差異的政策和信貸產品。

1.針對富裕農戶。一是加大產業政策引導力度，向其提供大量信貸支持。富裕農戶在農村中可以起到較好的帶頭作用，因此要加大對其產業政策的引導力度，為其提供更好的財政支持和稅收支持，促進其向家庭農場、專業合作社和中小企業轉變，并帶動周圍農戶共同致富，進而推動整個地區的經濟發展。二是鼓勵富裕農戶進行產業結構調整，增加有效供給，實現一二三產業融合，因此要加大對其資本供給力度，為其提供更好的金融支持，出臺相關激勵政策和創新金融產品更好地滿足其金融需求，并引入相關保險機制，促進其結構優化和產業升級。

2.針對貧困農戶。一是加強對貧困農戶的教育引導，并向其長期免費提供職業培訓。導致農戶貧困的原因很多，除客觀因素外，一些農戶思想認識不足，不接受新知識、不學無術、不能吃苦等是重要原因。因此，要實現精準扶貧，就必須從思想和技能上對其進行教育引導以及長期有針對性的職業培訓。二是加強普惠金融推廣力度，增加對貧困農戶幫扶力度，普惠金融的重要服務對象就是貧困農戶，因此，要加大金融知識下鄉服務，讓更多的貧困農戶了解金融，了解如何獲得農戶貸款，對貧困農戶小額貸款施行貼息或低息扶持政策，使普惠金融更多地惠及貧困農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