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夜市的炒飯夫婦

Philaielouros

很多人的大學都有一段迷茫期，頭兩年忙著上課簽到寫作業考試，大三變得油滑，逃課睡懶覺，熬夜打游戲。游戲打累了就去校門旁的夜市吃宵夜喝啤酒，補充完能量再回來奮戰通宵。

夜市有一對經營炒飯的夫婦。一輛改裝過的三輪車，食材、燃料、鍋碗瓢盆等物件都裝在里面。神奇的是車里還塞得下兩張折疊座椅幾張塑料凳。每晚6點，夫婦倆蹬車來開攤，一直營業到凌晨三四點。

他們只做炒飯。有四種，價錢從低到高分別是：兩塊的醬油蔥炒飯、三塊的蛋炒飯、三塊五的火腿腸炒飯、四塊的火腿腸蛋炒飯。十多年前物價還低，三塊錢可以在食堂吃一葷兩素三兩米飯，買一份蛋炒飯看似很不劃算。可夫婦倆生意很火爆。炒飯滿滿一大碟，飯量再大的小伙子也能吃撐。如果是當宵夜，兩人合買一份也夠吃。

最大的賣點還是味道，黝黑干瘦的老板系著藍圍裙，沒一點廚師樣，卻把一碟隔夜飯炒絕了。吃過一次，第二天晚上總忍不住要去排隊。兩張折疊座椅總是坐著吃飯的學生和居民，更多的是站在一旁等著打包帶走的人。沒有說不好吃的，聽到最多的抱怨是：“老板呀，你的飯給得太多了，吃不完浪費。”老板娘總是笑嘻嘻地說給少了學生哥吃不飽，一邊給落座的人端上贈送的紫菜蛋花湯。

宿舍人有南北，大家都說不上夫婦的蛋炒飯屬哪個流派。看過無數次炒飯過程：放油、打蛋、下飯，炒一會兒，再放油、放醬油、撒蔥、起鍋。前后兩分鐘不到。周末宿管不查房，我們從床底摸出電磁爐和炒鍋。雞蛋是超市買來的，飯是食堂打的冷飯，按老板的方法炒制一番，難以入口。

去得多了跟老板也就熟了，把偷師失敗的事跟他講，老板大笑：“哪有什么奧秘，又不是什么祖傳秘方。”有個舍友說不對，你第二次放的油好像更稠一點，像膏，那是秘方吧？老板說：“那是豬油，自己熬的。你們學生哥家里都不吃這個了，我們這代人誰家沒吃過。”

老板頗為痛心地說起自己的經歷。年輕時游手好閑，家底敗光，又沒本事進單位，有了孩子后不得已外出打工。沒有技術去工廠又沒體力去工地，只能去飯店干雜活。從拖地洗碗，漸漸干到廚房打下手，再后來可以做一些家常菜和粉面粥。在外十幾年，川渝滇黔湘繞了一個圈。后來兒子考到了這邊的學校念大專，送他來報到，看到大學城人多，夫婦倆一合計，干脆過來開個攤，既能解決生計又能陪讀。生活艱辛，知道讀書重要，怕兒子不學習光打游戲，最后走回自己的老路。老板敲著鍋邊說他要敢接班，我就打斷他的狗腿。

我們感覺很慚愧，考進大學后就覺得進了保險箱，每天吃喝玩樂熬通宵，便岔開話題：“炒飯有什么不好，你生意好，干兩年還不發財？”我們不知道老板在這里賣炒飯，受盡欺負，要交這錢那錢，還有保護費，講定只能賣四種炒飯，多一種都不行。“你上次叫我炒河粉，我要敢炒，攤子第二天就被砸了。”

過了一段時間，出了“地溝油事件”。執法人員不定期突擊檢查，很多店面、小攤販都關門避風頭去了。夫婦倆仍然每天按時開攤。我們都說真金不怕火煉，這時敢開攤的做的是良心生意。炒飯攤生意比平時更好，排隊要20分鐘，我們只能推遲宵夜時間，等夜深人靜了光顧。

老板說：“學生哥看書這么晚啊，注意休息才行。”我們“嘿嘿”笑著，不吃你的炒飯怎么睡得著，其他家的宵夜我們都不放心呢。

“不開攤小孩就沒有學費。而且我們做的是良心生意，不怕查。自己的小孩在讀書，他也要買外面的東西吃，想到這個就賺不下黑心錢。不過話又說回來，一點都不摻也不可能。你看這個夜市，誰敢拍胸脯說不用地溝油？全用好油保護費都不夠交。我們的油只摻了一點，大部分還是好油，你們就放心吃，我打包票沒有問題。”

我們那頓宵夜硬著頭皮吃完，說不出的滋味。

畢業好多年，一晚偶爾路過夜市，逛了許久也沒見夫婦倆，不知是退休了還是換地方了。他們的兒子早就畢業了，應該和我們一樣奔波在生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