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加明
一寸光陰一寸金,在發奮學習、竭力做事的時候,我懂得時間寶貴;突然某一天無所事事時,任由時間過得快一些,我也會莫名高興。有人說,白駒過隙,人生苦短,也有人說,一日三秋,度日如年。每當自己回憶無憂無慮的童年,記憶便被拉得很長。我想那時的自己觀察生活之細心遠不是后來所能及的,于是記憶里好多小故事都發生在那些不知歲月之所終、不知老之將至的孩提時代,于是我越發在追憶童年的美好之時倍覺感動。
西方哲人奧古斯丁面對令人不可捉摸的時間時喟嘆:“時間是什么?人不問我,我了然于心;人問我,我便茫然。”孔子感嘆時間如流水,老子而言:水是上善的,近于道。如此冒昧推測,時間的不可名狀確實有道的意味,它不仁不義,伸縮無常卻又常在,從來就是公平地推動著萬事萬物演化;對它予取予求,如海綿中的水可被擠壓出來,全在乎人為。蘇軾也似乎在說時間如同月亮:“盈虛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自其變者與不變者看去,生活節奏既是匆匆的又是慢悠悠的。
確實是這樣,我時而情感細膩、多愁善感就感嘆物是人非,時過境遷,時而樂天無慮、悠哉游哉就不知“世上一千年”。這個意思和《西游記》的“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是一樣的。要做神仙就是要有這種把別人的一年過成一天,“度年如日”而不知老之將至的感覺。人何時才能像神仙一樣慢悠悠過日子,并保持長久呢?
人對天地是相互感應的。人的心境能夠意外地把自身的渺小和偉大結合在一起,因而天地蜉蝣、滄海一粟,千秋之功、萬事偉業描述在人身上渾然一體。人之渺小,亦如其偉大。人既可以像李白說的有“手可摘星辰”的豪情氣魄,又可以像蘇軾在長江邊發出“人生如夢”的喟嘆。周作人在《雨天的書》中把這種人生無常說得很極致:“蜉蝣及夕而死,夏蟬不知春秋。倘若優游度日,則一歲的光陰也就很是長閑了。如不知厭足,那么雖過千年也不過一夜的夢罷。”然而我想優游度日,一歲對于回憶者是足夠長了,但對于當事者還是不夠的,畢竟過了一歲便不知會不會還是那樣悠哉了。但無論怎樣,知足常樂是可以使時間慢下來的不二法門。慢悠悠的日子就是知足常樂的日子,這在無知無畏的童年里更是如此。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如今,我面對繁華城市,感到目不暇接,稍縱即逝,心無所寄;面對久違的伙伴,一起吃喝談笑,卻各有一部手機在手,口中有言,心無寸想;面對陌生的人,想要將心比心又有所懼憚,萍水相逢的人猶如人生過客,俄爾如煙云消散;面對謀生進取的道路,常被左右誘惑,患得患失,倘若無所得,又覺得時間太匆匆。我試圖把現如今的太匆匆,努力做到接近童年的慢悠悠,那大概就是要學會選擇性忘記,忘記無用的煩惱,忘記沒有必要的爭執,忘記已經失去不復的東西,順心而為,自然會平淡從容。這不就是又一個慢悠悠過日子的童年嗎?
有人說無知無欲,無喜無悲,便臻于至善了,但生而為人,暫且苦中作樂,不也是過慢悠悠生活的一種形式?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又言,人生不得意十有八九。壓抑的人,才揭露并批判現實的殘忍;樂天的人,才學會常想一二,不思八九。選擇前者在爭做斗士,選擇后者在逃避現實。然而,凡事皆有兩面性。不妨說成前者多悲觀,后者常豁達。心如明鏡又難得糊涂,不學至清之水、不做至察之友,細細體味生活之趣,對人有原則又多寬容,遇事張弛有度,兼能樂而忘憂,雖苦猶樂。我想這樣就會把好運積累到自己身上,不覺悠哉,于是看山河有仙游之懷,交朋友有淡水之交,遇好處不做非分之想,對有些事淡忘,讓時間慢悠悠的,不讓自己因回憶過去而生煩惱。
所以,何時慢悠悠,恐怕全在于人的一念之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