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杰
“噢!脖日!什駝節拉氣!(俄語音:唉!上帝呀,我怎么辦呀?)”
“這是哪個牛奶桶干的?木柴都劈完啦?(意思是:吃多啦?吃飽撐的,沒事干了?)”
“看,叫他的爸爸用樺樹條抽他的屁股。(意思是:我們怎么過去呀?)”
兩個巴布什卡(老奶奶)站在小路上,對著一個橫在路上的長石椅子大發牢騷。
我下課走到那兒,也過不去啦。
一個長石頭椅子橫躺在小路上,旁邊都是草地。在公園里,草地是萬萬不能踩的,因為到處都有小路可走。有路可走的時候去踩草地,不但要遭白眼,而且最不愛管閑事的拉脫維亞人也會伸出兩個手掌,比成十叉向你警告:立即停止此舉!
剛來里加,總認為這里的人們死心眼。過馬路,我想,斜邊小于兩個直角邊的和。斜穿馬路又快又近。后來不好意思了,因為在那么個小地方——老城東邊放個屁,西邊就嚇一跳——那是我們男學生,在練習使用夸張的修辭時說的。在那里,你這個黑頭發的,真得特別注意自己的形象。
公園外沒辦法。草地,有時是照踩無誤。我住的里加城,市中心綠化面積占市區面積的47%,和拉脫維亞國家的綠化面積一樣。到處是樹,到處是草地。有的地方沒有空地,只好踩啦!否則,除非四腳朝天地走過去。
我過的花園就是沿著中心大街的一個帶狀花園,和電車路平行,好幾站長。公園里有幾百年的大樹。樹干有五六個人拉手合抱那么粗。到處都是綠樹、草地,你可以嗅到青草的清香。花園里的小動物也很多。你坐在長椅上,小松鼠就會踮著小腳,跳巴蕾一樣忽然直立,定格在你的面前。它毫無羞澀地伸出小爪向你要吃的。你拿出面包和餅干,它的兩只小眼睛會滴溜溜地在面包和餅干之間選擇一番,然后用兩只小手拿過去一塊餅干,也不說“謝謝”。它仍然直立著,昂著頭把餅干送到嘴前。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喀嚓喀嚓”,像刨冰一樣把那餅干就給“喀嚓”沒了,然后又毫不客氣地伸出小手要。給它一塊,如是再三。它的小眼睛盯著你的包,久久地研究一番,直到判斷你那包里確實沒餅干了,它才整個地扭一下身子,大大咧咧地把屁股沖著你,忽然揮動一下它的大尾巴,一縱身便消失在綠叢中。那算是和你拜拜了。那意思: ?哼!不吃白不吃。
在這里,人、樹、草都是平等的。看那草地,像噴過發膠的頭發,一根根直立著,多精神!如果有路可走,誰也舍不得去踩。
這不,老奶奶再加我這個還不算老的女性,只好站在那兒。其實,兩個巴布什卡,我說人家是牛奶桶(可別說出聲),她們真比牛奶桶苗條不了多少。兩人穿著大長裙,頭上系著三角巾,活像兩只抱窩的老母雞,一個勁兒地“咯咯”著。我呢,入鄉隨俗,穿的也是裙子。人家年輕人過來“呲”的一下跳過去了,可我總不能做出不雅的行為來呀!
“唉!上帝呀,我怎么辦呀?”這回輪到我發愁了。
哈!有了!小路那頭走來了一個大漢,大概四五十歲,該長頭發的地方倍兒亮,臉上除鼻子、眼睛之外都是胡子。人粗粗壯壯,腰帶勉強勒著他那看起來快要綻出來的肚子,像個瘦版的日本相樸運動員。
上天派來一個大力士。三個女性立刻迎上去,請求他搬開椅子。兩個巴布什卡比我能說,準是說了不少好聽的話,大漢一臉得意,晃晃膀子,乍開兩臂,渾身都在顯示:挪挪椅子,那還不是“大漢吃奶酪——小菜一碟!”
果然,大漢一貓腰,石椅的兩腿頓時離了地,但同時我們也清楚地聽到一聲棉布撕裂的聲音。三個女性趕緊扭頭,呀!我們可沒看見。大漢的褲子,在屁股那兒裂開了一個大縫兒。
大漢像彈簧一樣彈直了身子,兩手捂著屁股,一臉驚諤,趕緊調整角度,把那個不該暴露的部位“呼”地轉過去,臉朝著我們,倒著搬起椅子一頭,一使勁兒就把椅子轉到路邊去了。大漢向我們哈了一下腰,臉上的肌肉向上一擠,一臉尷尬,算是道別,然后倒著走了。他估計我們看不太清了,轉身就跑,像電影快鏡頭一樣迅速消失在馬路盡頭。
路通了,可以走了,我們三個人好半天都不好意思挪動。兩個巴布什卡又在發感慨:
“噢!脖日!卡闊一米粒!(噢!上帝!多可愛的男孩呀!)”
呀!這禿頂的大漢也是男孩?我止不住地也說起了俄語:
“噢!脖日!卡闊一腹瀉!(噢!上帝!多可愛呀!我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