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從民樂走過

王振武

位居祁連山腳下的民樂縣，南北縱貫百公里，上下歷史五千年，自古以來就是英雄豪杰紛紛策馬揮刀、頻繁征戰廝殺的風水寶地。在這個廣闊的高原大舞臺上，曾經發生的一幕幕驚心動魄而又慷慨激昂的故事，至今依舊撩撥得人們怦然心動、扼腕長嘆。這里皚皚積雪滿山巒，恰似潔白修長的哈達縈繞飄蕩在祁連山上，景觀靚麗嫵媚。這里明凈瓷實的冰川廣布，猶如天然的固體水庫仰臥在高山之巔，水源豐沛肥美。這里草原廣袤無垠，更是寬敞厚實的綠色大地毯，滋養得牛壯羊肥，成群撒歡。這里是絲綢之路古道，地理位置險要，歷來的兵家必爭之地。

民樂自古出英雄。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和豐富的物產資源，造就了它在歷史上曾一度就是古老少數民族你爭我奪的人間天堂。各民族的統治者和豪強勢力，都睜大眼睛，瞭望矚目著這里，力圖不惜一切代價在這里成就赫赫霸業。歷史不曾忘記，早在夏商時期，民樂縣境就是戎、羌民族安居樂業的處所。春秋戰國時期，游牧于河西走廊的月氏就選定水草肥美的永固建造起了月氏王城。秦漢之際，逐漸強大起來的剽悍匈奴趕走月氏后，永固城便成為匈奴單于王的避暑勝地。歷史永遠銘記，為了擁有民樂這塊風水寶地，無數英雄豪杰和帝王將相曾在這里招兵買馬，殺出一條條血路，躍馬耀武揚威，抒懷英雄豪氣。伴隨著稱王稱霸的戰爭而帶來的斑斑血跡和重重災難，早已在歷史的長河中煙消云散、化為烏有了。遍野的餓殍，累累的白骨，沾滿血腥味的刀光劍影，乃至響徹云霄的哀鳴聲，在古人的記憶中早已逃遁得銷聲匿跡、無影無蹤了。至于名垂青史而又引人注目的，唯有那些如鳳毛麟角般稀少的英雄豪杰和帝王將相而已。

“絲路關隘扁都口，古來征戰鬼神愁。煬帝西巡娘娘死，霍將揮鞭匈奴走”。筆者自撰的打油詩，便是對扁都口地理優勢與歷史亮點的總體印象。扁都口北距民樂縣城30公里，是連接甘青兩省的咽喉要隘，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隘口兩山對峙，一水中流，地勢極為險要。南北長約28公里的扁都峽谷，隋時稱大斗拔谷。由北向南，地勢逐漸升高，山體愈加雄偉壯觀。峽谷兩旁怪石磷峋，巉巖欲墜。皚皚雪峰直插云天，隆隆水聲響徹幽谷。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其險要的地理位置，成就了它在歷史上的英雄之地，更成就了一批王侯將相的英雄之名，并堂而皇之地步入了歷史的典籍之中。

在歷史和人們的記憶中，霍去病算得上是從民樂大地走過的第一個大英雄。遠在漢武帝元狩二年的春天，年僅弱冠而又驍勇善戰的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溯湟水而上，冒著刺骨的寒風，踏著冰冷的雪地，翻越祁連山，縱穿大斗拔谷，先后轉戰六日，攻陷了匈奴渾邪王的原駐牧中心永固城，抓獲了渾邪王的兒子，浮獲了渾邪王的相國、都尉，斬首八千余級。然后沿焉支山向東行進千里有余至姑臧，收服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漢軍由此大獲全勝，開始擁有了耀武揚威的資本。戰敗的匈奴人從此失去了多年來賴以生存的祁連山和焉支山，不得不仰天大呼：“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他們蕃息牛羊駝馬的廣闊天然牧場，處處花香、遍野牛羊的繁榮景象再也一去不復返了。因為這場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戰爭，才成就了霍去病“驃騎將軍”和“冠軍侯”的美名。

遠在東晉十六國時，還從臨松山下走出一位建立了北涼政權的皇帝，他就是臨松（今南古鎮）盧水胡人沮渠蒙遜，在位33年。歷史上，沮渠蒙遜才智出眾，雄才大略，狡黠滑稽，善于權變，前秦涼州刺史梁熙、后涼武懿帝呂光都對他很感詫異而畏懼。為了成就霸業，沮渠蒙遜經常借游獵而飲酒，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巧妙地偽裝掩蓋起來。蒙遜先臣事于后涼呂光，后因呂光借故殺死蒙遜的伯父沮渠羅仇和沮渠麹粥，宗族姻親各部來會合行葬禮的有一萬多人。借此機會，沮渠蒙遜哭著對大家說：漢時我先祖輔佐竇融，使河西得到安寧。今呂王昏庸，暴虐無道，豈可不繼承先祖安定時局的志向，而讓二父抱恨黃泉呢！聽了蒙遜煽動性的話語，大家義憤填膺，激昂慷慨。蒙遜遂聚萬余之眾，攻陷臨松，屯兵金山（今民樂洪水城），與從兄沮渠男成反叛呂光，推段業為涼王，定都張掖，號稱北涼。段業稱王后，又忌憚蒙遜的勇略威名，使蒙遜深自晦匿，內不自安。蒙遜遂于公元401年先譖殺段業親信張掖太守馬權，又暗中使人誣告素得人心的沮渠男成謀反，借段業之手賜死男成。其后，沮渠蒙遜泣告眾人，揚言要為男成報仇。親族眾人被他的言行所激怒，便群起而攻殺段業。殺死段業后，志得意滿的沮渠蒙遜便自稱張掖公，也號稱北涼。公元412年，蒙遜攻克姑臧，徙都居之，改元為玄始，稱河西王。公元420年，他又佯攻浩門，誘殺李歆于臨澤，奪得酒泉后又引水灌溉敦煌，屠滅其城。然后乘勝盡占武威、張掖、酒泉、敦煌、西海、金城、西平七郡。蒙遜還尤為重視發展農業，鼓勵農民專力田畝，不誤農時，在世人的心目中也算是一位難得的好皇帝。

“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里。萬里何所行，橫漠筑長城”。這是隋煬帝《飲馬長城窟》中的詩句。從這些詩句中可以領略到隋煬帝這個荒淫無度、十惡不赦的暴君之策馬揚鞭、不遠萬里巡視塞外邊陲的勤政舉措。而西巡張掖，便是他遵行天子巡守之禮的勤政見證。公元609年，煬帝親率四十萬大軍西巡河西，親征多年騷擾不斷的吐谷渾。煬帝從長安出發，溯渭河西上，經武功、扶風至天水，再經隴西、狄道（今臨洮）出臨津關，渡黃河、至西寧、大獵于拔延山（今化隆馬場山）。緊接著入長寧谷、度星嶺，大宴群臣于金山（西距西寧縣治七十里），然后調兵遣將包圍吐谷渾王伏允于俄博灘一帶。煬帝大獲全勝后，新開了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耀武揚威的煬帝，在將士和賓妃們的前呼后擁下，從俄博出發一路向前行進，浩蕩的大軍，如云的華蓋，其氣勢該是多么的壯觀浩大啊。但就在其先行隊伍途經大斗拔谷時，卻遭遇了初夏風霰晦冥的鬼天氣，以致于士卒凍餒死者十之六七。面對茫茫風雪，煬帝的皇親國戚們只好屈尊大駕，無所顧忌地求生保命，雜宿山間。據傳，煬帝西巡時，隨行的煬帝親姐樂平公主楊麗華，也殂于河西。人們不難想象，前呼后擁的皇娘娘尚且被凍餓致死，至于隋軍的損失當然也就極其慘重了。損失固然極其慘重，但好大喜功的煬帝照舊忘不了他耀武揚威的歷史使命。于是他率領浩浩大軍和皇親國戚，途經民樂在張掖呆了六天后，趕赴焉支山前召開規模盛大的國會，召見27國使者，演魚龍曼延舞，以夸示炫耀他征伐吐谷渾之大功。從而成就了他在歷史上成為到張掖來巡視的皇帝中最為排場、最為顯赫的一位，在河西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賀錦血洗甘州城，唯獨保護萬家巷”的故事，曾在民樂大地廣為流傳。賀錦是民樂縣內四家村人，明末農民起義軍的將領，闖王李自成部下的制將軍。他年輕時嗜好賭錢，喜弄槍棒，破敗了家產，被本家兄弟驅逐，走投無路之際，便不得不流落在甘州街頭乞食為生。因他壯年行乞，人們都認為他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加之他態度蠻橫，甘州人很是討厭他，遠遠看到他來乞討，就閉門躲開了。有的還罵些難聽的話，甚至放出惡狗去咬他。饑腸轆轆的賀錦在困境中便萌生了有朝一日要殺盡甘州人的歪念想。此時，甘州長壽街萬家巷有個姓萬的寡居老婆婆，樂善好施。一日萬婆婆看到賀錦連日討不到飯食，身體又感染了傷寒，連病帶餓地暈倒在萬家巷口，不覺動了惻隱之心，把他扶持到灶房里，端出半鍋冷米湯，準備熱了供他吃。老婆婆還未來得及生火，饑餓難忍的賀錦便奪鍋豪餐而下，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而且傷寒也痊愈了。數日后，老婆婆便資助衣服、盤纏、吃糧，勸賀錦到別處謀生，賀錦很是感激。后來陜甘遭逢大旱，賀錦隨流民起義，聚眾數千人，自成一部，號稱左金王。滎陽大會后賀錦馳騁中原，流動作戰，鍛造成了英勇善戰的驍將。崇禎十五年，賀錦任李自成的制將軍。李自成攻占西安后，派賀錦率20余萬大軍西征。他在西征途中，各路官兵懾于李闖王的聲威，望風歸降，他很快就攻取蘭州、莊浪、涼州、山丹等軍事重鎮，繼而進逼甘州。甘州巡撫都御史林日瑞、總兵官馬某帶領軍民抵抗，賀錦輪番攻打，月余不下。時值數九寒天，適逢大風雪天氣，大雪擁城根。賀錦便聯系內應，趁夜在城墻下堆雪成坎，揮軍士踏雪登城，攻陷甘州城。入城后，賀錦大開殺戒，城中軍民死傷數萬，唯獨長壽街萬家巷因萬寡婦對賀錦的周濟之恩，才幸免于難，得以保全。殺紅了眼的賀錦，其人性還沒有喪失殆盡，也算是報了萬婆婆的周濟大恩。

“王進寶鞭掃大草灘”的故事，在當時的民樂周邊地帶，已是家喻戶曉的了。大草灘就是現今的山丹軍馬場，在現今版圖中，其一半的面積仍屬于民樂的地盤。水草肥美的大草灘，飼草豐富，風光旖旎，是任何一股豪強勢力都想據為己有的好牧場。伴隨著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大清名將王進寶曾于順治八年被提升為洪水營參將。就在當時，厄魯特蒙古族欲搶占大草灘，地方官吏便派遣使者入朝請求援助，清王朝拿不定主意，就派信使征求王進寶的意見。對大草灘實情了然于胸的王進寶遂進言說，大草灘既是甘、涼的咽喉之地，又是屯兵養馬的天然牧場，如果將它給了對方，也就等于把我們防守敵軍的藩籬撤掉了，從此后西部邊陲也就永無寧日了。王進寶還建議，大草灘不但不能拱手讓給對方，還要在原祁連城的基礎上重建一座新城，以御來犯之敵，方不失為西部長治久安之策略。朝廷便采納了王進寶的意見，拒絕了厄魯特的請求，并派王進寶負責建修新城。于是，王進寶親率士卒民眾在原祁連古城靠北的地方，修筑了一座周長1.2公里的新城，定城名為“永固”，取“永遠牢固”之意。康熙三年，住在祁連山南部的羌人貴族懷阿爾賴擁兵自重，強行要求大清朝廷允許他在洪水開市。清廷官員雖多次與之協商，但懷阿爾賴態度蠻橫，不聽勸告。朝廷當即委派王進寶在草灘周邊部署精兵和火力，令兵士發大炮進攻。開戰之際，大炮齊鳴，聲振曠野，懷阿爾賴的牧馬、戰馬受隆隆炮聲的驚嚇，頓時狂奔大亂，加之王進寶騎步兵的猛烈沖擊，懷阿爾賴不得不倉皇逃奔。王進寶立馬指揮大軍乘勝追擊，收復大草灘。大草灘收復后，清廷便在永固城設立“永固城協”，并提升王進寶為副將，到任統轄永固周邊的大馬營、黑城營、馬營墩營等地，大草灘從此也就固若金湯平安無事了。往事越過三百多年，王進寶修筑的永固古城也僅留下一處殘垣斷壁的遺址而已。撫今追昔，睹物懷人，王進寶的英雄形象在當地人民的心中是壯實而英武的。

“白雪罩祁連，烏云蓋山巔。草原秋風狂，凱歌進新疆”。這是王震將軍于1949年9月15日翻越俄博嶺時隨口吟詠的詩歌。短短的20個字，抒發了人民解放軍越是困難越向前的豪情壯志和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民樂人民永遠銘記，在1949年9月解放民樂的戰斗中，由王震將軍指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一野一兵團二軍五師前衛十四團向俄博挺進途中，鵝毛大雪滿天飛，氣溫驟然下降，地凍天寒，空氣稀薄，身著單衣而又高原反應強烈的184名英雄子弟兵先后被凍成冰尸永遠屹立在祁連山上。活著的戰士們含淚掩埋了烈士的遺體，以每天步行100多華里的速度在高原泥雪中疾馳。英雄的人民解放軍在敵人的負隅頑抗中攻克洪水城，在援敵的瘋狂反撲中打援三堡村，在敵軍設置兩道防線拼命的陣勢中殲敵六壩灘。9月17日，勝利的旗幟高揚在民樂大地的上空，民樂的歷史從此翻看了新的一頁。王震離開民樂后，率領大軍乘勝解放了張掖、酒泉等地。然后，王震率領8.9萬大軍，兵分兩路，唱著凱歌向新疆進發。《凱歌進新疆》的嘹亮歌聲，便長久地飄蕩在進軍新疆的茫茫征途上。

歷史像長河，有功也有過。無論是從四面八方來民樂大地立馬橫刀征戰過的帝王將相，還是從民樂的山野鄉村出發遠征他鄉異地的英雄豪杰，都是從民樂大地上走過的英雄。無論他們的是非功過如何定論，但他們永遠是本土人民所銘記在心的英雄。正如電視劇《三國演義》的歌詞所言：“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歲月啊，你帶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