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智
上一期我提到,我們往自家草堆里點了一把火的事暴露了。
我們在村子里亂跑,最后在河灘上集中。我們爬到河灘上,向村子里張望。
火沒了,煙還在。
冷風吹過來,吹得我們有點冷。太陽都快落山了,煙在田野里飄散,就像無家可歸的孩子。
我們馬上就想到自己:我們怎么回家呢?
“大家回去,就說這個點子是我出的。”我說,“這樣,就只有我一人挨打。”
“那不行!把你出賣了,你以后就不會給我們出點子了!”同學們說。
我們各自回家了。每個人都耷拉著腦袋,聳著肩膀,人都變矮了,而且越走越矮……
我心里很過意不去。包括我在內,四十八個人回家肯定都要挨打,我們把自己家里囤積當柴火的草堆給燒掉了。
天黑了。
我看到我家門敞開著,燈光從里面潑灑出來。只要我走到那道光里,就回到家了。但是我得有點骨氣,寧可被活捉,也絕不能投降。
我希望能被家長捉回去。
我找了一片瓦放在地上。我一踩瓦片,瓦片就會響,媽媽就會出來把我捉回去。
“啪!”我的腳猛地一踩。媽媽在屋里喊:“誰啊?”
我拔腿就跑,跑了又后悔,我本來就是想被抓住的呀,跑什么呢?
我繞回去,找了兩片瓦,又一踩,聲音更響了。媽媽說:“誰啊?”
我又跑掉了。
第三次,我找來三片瓦擱在那兒,還解開鞋帶,想讓自己跑不了。我彎腰解鞋帶,忽然感覺到背后有人。回頭一看,是爸爸從后門繞過來了。
我終于被活捉啦!
我回到家,以為要先挨頓打,誰知道媽媽讓我先吃飯,吃完又讓我洗澡,洗完又讓我上床。我想完蛋了,如果穿著厚厚的棉褲,我還能少受點罪呢,可是上了床沒有厚棉褲,又沒地方躲,還不得屁股開花?
算了,反正就是一頓毒打唄!我想開了。
媽媽過來把被子給我蓋上。我忙掀開被子,問:“你、你不打我?”
“以后出了事,無論多大,不許跑!”媽媽說。
我很高興,在床上激動得睡不著覺。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按照常理我應該挨打的,如果早晨我好端端出現在同學們眼前,他們都挨了打,就會覺得我一定叛變了!
我越想越覺得可怕,反而覺得挨打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把爸爸的褲子掛脖子上,吊住胳膊,又拿了根木棍拄著,裝出一副被毒打的樣子出了門。
其他四十七個同學也出門了,有的同學臉上是黑的,有的同學拄著扁擔,還有的同學扶著長條凳子,仿佛已經被打殘了。
我一看,“哇”的一聲哭起來了。
同學們說:“你哭什么呀?”
我趕緊把手從褲子繃帶里抽出來:“我這是假的,我沒有被打……”
同學們“哈哈哈”地都笑起來了。
全班四十八個同學,沒有一個被打,被打的樣子都是裝的!
寫一件事,需要寫一點環境,包括風景。這樣做的好處,至少有一點:烘托。
事情的發生、發展與結束,是有背景的。這個背景,包括環境、風景,甚至風俗人情。
寫一篇規定字數的文章,用來敘事的字不夠用,放在寫風景、環境上,是不是可惜了?
這是誤解。至少說明,動筆之前沒有分配好筆墨。這就像,一間房子里,為什么要掛照片一樣;一間房子外,為什么要有樹木花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