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輝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知識分子基本上難以入黨。在20世紀80年代初,由于“左”的思想影響尚未徹底消除,知識分子入黨難,依然是一個時代的問題,困擾著那些長期追隨黨、要求加入黨而不能的優秀知識分子。今天,知識分子作為工人階級一部分的政治定位早已深入人心。秉持“黨的初心即我心”信念,新時代的中國知識分子,積極投身到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的宏偉事業中。本文講述的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幾位知識分子入黨的故事。
1979年11月8日,《光明日報》二版推出報道《地主家庭出身的教師龔福永入黨記》。
報道中的主人公龔福永,1957年高中畢業,回到家鄉重慶市巴縣曾家公社的學校教書。他帶領學生開荒種地,實行勤工儉學、半農半讀。在他的努力下,到1971年,先鋒大隊的所有兒童都免費入學,普及了初中教育。龔福永一心撲到辦學上,社員們都稱贊他,1977年推選他出席了縣里召開的教師代表大會。他有入黨的愿望,但一想到自己的出身不好,就猶豫起來。
1976年粉碎“四人幫”后,龔福永才鼓起勇氣,提出了入黨申請。但是,當地公社黨委一直拒絕其入黨。此事引起了市委書記丁長河的關注,他多次指示有關部門關心龔福永的入黨問題,但最后都被公社黨委卡住。丁長河找到巴縣文教局局長敦促此事,局長也感到無奈,雖然公社黨委對龔福永的先進事跡并無異議,但部分黨委成員堅持認為,發展像龔福永這樣地主家庭出身、又在本鄉本土工作的教師入黨,建國以來還沒有“先例”,需要“看一看”再說。經過反復做工作,曾家公社黨委才勉強同意批準龔福永為中共預備黨員。

著名核物理學家、“兩彈一星”元勛王淦昌,追求入黨的歷程長達半個世紀,直到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的1979年,他已年屆72歲時才得以入黨。

著名作家從維熙,入黨之路漫長而曲折,在1984年51歲時才如愿入黨。
龔福永的經歷,是當時知識分子入黨難的一個縮影。
不要說像龔福永這樣的基層普通教師,即使是著名核物理學家、“兩彈一星”功臣王淦昌,追求入黨的歷程,也長達半個世紀,直到72歲才得以解決。

1979年11月8日《光明日報》二版推出報道《重在表現政策的勝利——地主家庭出身的教師龔福永入黨記》。
著名作家從維熙,從年輕時就追求入黨,但他的入黨之路也是漫長而曲折。《光明日報》1983年7月5日在一版頭條刊發他入黨的報道時,配發的評論題目是《堂堂正氣》。
知識分子入黨難,曾是一個時代之痛。作為“團結、幫助、改造”的對象,建國后每次政治運動中,知識分子總是首當其沖受打擊排擠。到了“文革”期間,知識分子更是成為整個社會歧視的“臭老九”。在這樣的背景下,知識分子要想入黨十分不易。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中國知識分子的命運發生了根本的轉變。據統計,從1978年至1988年的10年間,黨和政府出臺了有關知識分子的文件600多個,黨中央在政治上明確了“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提出“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成為新時期知識分子政策的核心。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一個最有力的表現就是:讓知識分子入黨。
解決知識分子入黨難問題,首先要突破出身問題的障礙。1979年1月11日,中共中央下發《關于地主富農分子摘帽問題和地富子女成份問題的決定》,為所有地富分子摘帽,使他們在入學、招工、參軍、入黨和分配工作等方面不再受到歧視。由此,黨的大門開始向出身于剝削階級家庭的知識分子敞開。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光明日報》敏銳地推出了“龔福永入黨記”報道。
但是,對知識分子的歧視與偏見,并非短期內能得到徹底糾正。很多追求進步的優秀的知識分子繼續被拒在黨的大門之外。
欒茀,一個追求入黨達30多年的優秀知識分子。1981年3月26日,《光明日報》刊發的人物通訊《追求》在寫到欒茀臥病住院期間,太原工學院化工系黨總支書記王玲去探望他時,有這樣一段動人的描寫:
突然,王玲吃驚地住了嘴,因為欒茀冰涼而顫抖的手抓住了王玲的手腕,同時,他的兩片嘴唇抖得像孩子一樣,只有傷心欲絕的人才會有這種表情。
“老王,來不及了。”他嗚咽著。
“什么來不及了?”
“我活著,來不及做一個黨員了。我要求過多次,黨說要接受長期考驗。來不及了,再考驗也只有兩個月了。”
“是黨,給了我們這一代知識分子以理想和信仰,我多么希望能在黨旗下宣誓。我死后,請求組織上審查我的歷史和全部工作,我總算追隨共產黨30年……”
這個虔誠的“遺愿”,像一團烈火,烘烤著大家的胸膛。化工系的教師們怎能忘記,在“牛棚”里關了4年的欒茀,上午剛宣布“解脫”,晚上,就給黨支部送來了第6份入黨申請書!

上海市的全國優秀教師毛蓓蕾,曾十多次提出入黨申請均未獲批準,直到1984年,58歲的她終被批準入黨。圖為毛蓓蕾和學生在一起。
山西省委書記王大任得知欒茀的事跡后,激動地說:“如果我們每個黨員,都像欒茀同志那樣……”在他看來,欒茀不但夠得上黨員的要求,并且還可以成為黨員中的佼佼者。
令人欣慰的是,在上級黨組織的關懷下,欒茀臨終前被突擊批準入黨。
欒茀還算是幸運的。還有很多追求進步的知識分子畢生未能如愿投入黨的懷抱!
為什么不能讓優秀的知識分子盡早加入黨組織?一個重要癥結在于“左”的思想作祟。這些知識分子就因為出身于剝削階級家庭,接受的是舊社會的教育,便被拒絕于工人階級隊伍之外,不能成為真正的“同志”。
在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時代氛圍下,黨內一大批領導干部已經意識到吸收知識分子加入黨組織的重要作用,他們主動了解長期追隨黨、要求加入黨而不能的優秀知識分子的情況,并為解決他們的入黨問題上下奔走,左右協調。除了重慶市委書記丁長河對普通教師龔福永入黨問題的關注、山西省委書記王大任對欒茀的贊賞,鳥類專家趙正階的入黨問題,也在吉林省委書記劉敬之的過問下得以圓滿解決。
即便如此,解決知識分子入黨難問題仍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一些單位領導班子仍被一些“左”的思想根深蒂固、頑固抗拒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中央路線的人所把持,導致在這些單位,像趙正階這樣的知識分子在政治上受歧視,工作上受刁難,入黨更是“難于上青天”。
《光明日報》的報道,鋒芒直指阻礙知識分子入黨的一些領導干部。1984年7月13日,《光明日報》在一版頭條刊出關于河北邯鄲市峰峰礦區黨支部書記陳慶坤違規阻撓知識分子入黨被上級處理的消息:《違背黨的組織原則 進行非組織活動 陳慶坤阻撓知識分子入黨被撤銷黨內職務》,并針對陳慶坤現象配發評論《來自“小國之君”的阻力必須排除》。
1984年 3月27日,《光明日報》一版刊登《全國優秀班主任毛蓓蕾為何入不了黨?》一文,報道了上海市虹口區58歲的全國優秀教師毛蓓蕾的遭遇。毛蓓蕾十多次書面提出入黨申請,學校黨支部全體通過了她的入黨申請,但區委組織部卻以毛蓓蕾鄰居的毫無根據的流言為由,一直不批準。《光明日報》抓住這一典型案例曝光,3月30日在一版頭條刊發社論《切實解決知識分子入黨難問題》。社論一針見血地指出:知識分子入黨難問題的癥結在于“左”的思想作祟。在輿論監督的強大作用下,毛蓓蕾的入黨問題終獲解決。6月17日,《光明日報》一版刊出報道《毛蓓蕾被批準入黨了》。
1984年6月8日,《光明日報》一版刊發消息《北京郵電學院副教授彭道儒發明獎被壓事件得到解決》,并配發短評,報道詳細介紹了彭道儒長期受壓制,30多年要求入黨而不得的經歷。6月24日,該報又在一版開辟“從彭道儒被壓制事件中吸取什么教訓?”專欄,進行連續報道。不久,郵電部舉行授獎大會,彭道儒被晉升兩級工資,獲獎金1萬元,他的入黨問題也得到了解決。
從《光明日報》的上述報道可以看出,解決知識分子入黨難問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有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觀念深入人心,形成氛圍,只有把對知識分子的偏見徹底地從人們頭腦中祛除出去,知識分子入黨難問題才能真正解決。作為黨中央團結和聯系知識分子的紐帶和橋梁,《光明日報》為解決知識分子入黨難鼓與呼的報道,貫穿整個20世紀8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