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共賞 獨有千秋
——從玻璃畫題材看其應用領域

□ 許敏

玻璃畫——即在玻璃上用油彩、油漆、水粉、國畫等顏料進行繪制。鑲嵌邊框后用來室內或門窗邊沿裝飾使用的圖畫。最早源于法國中世紀哥特式彩繪玻璃，用于教堂等建筑的門窗及室內裝飾。某種意義上哥特式教堂建筑形成了一個時期的代表風格。與建筑一樣，哥特式藝術中的彩色玻璃成就在藝術史上也是無與倫比的。由于彩色玻璃畫在哥特式大教堂的窗戶上的廣泛應用，一開始便成了哥特式建筑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其描述對象多為圣經故事場面。

玻璃畫在中國的歷史有據可查，清朝乾隆年間意大利畫家郎世寧將盛行于歐洲的玻璃畫帶入中國，起初興盛于宮廷與貴族。是典型“中西合璧，雅俗共賞”的藝術模式。玻璃畫被稱為在玻璃的背面反筆畫的油畫。在逐漸融入中國風俗文化后的“中國式玻璃畫”在繪制題材跟方法上均有別于歐洲教堂裝飾使用的玻璃彩繪畫。題材范圍也較為廣泛。其特點既有中國傳統年畫及中國畫的喜慶特點，亦具有西方教堂繪畫的裝飾特點。

圖1 仕女掛屏

圖2 宴樂圖

玻璃畫興于我國清乾隆、嘉慶年間。在清代上流社會廣泛流行，價格較為昂貴，一般鑲有木質原框極具中國特色，選材多為金絲楠木等名貴木材?！安ＡМ嬙?7～18世紀的時候特別珍貴，堪比稀世珍寶，只有皇宮才有實力使用，往往被作為皇帝后宮建筑的構建進行展示。后來慢慢流行于大貴族之間，一般家庭承擔不了?！雹僦醒朊涝焊苯淌诠t梅認為，當時玻璃畫最大的功能之一就是“炫富”，“主要作為宮廷貴族炫耀身份、財富的一種手段，放到廳堂里，畫的內容涉及風景、動物、植物、人物等。”據悉，故宮的建筑構建上，目前還存有100余件玻璃畫。據傳清末時期，玻璃畫還有個非常特別的功能便是“相親”。就是作為相親時候的照片，要作為嫁妝或陪嫁隨女方一起帶去婆家，由新娘收藏保管起來。這一點實則仍是作為達官貴族間身份高貴的炫耀之物。又因郎世寧本人為我國清朝皇宮御用畫師，曾參與圓明園部分建筑的裝飾設計，在圓明園尤其是西洋樓的建筑中玻璃畫被廣泛應用。足可見玻璃畫在當時社會的身份地位。更是出自“貴族血統”，彼時的繪畫風格跟題材選擇上多描繪“達官顯貴”的日常休閑生活場景或代表“富貴吉祥”的紋飾紋樣。如“仕女圖”（圖 1）、“宮廷宴樂”（圖2）、“花開富貴”（圖3）等。后因玻璃制造技術的引進跟生產使用，客觀上降低了玻璃畫的繪制成本，也因社會體制經歷變故，逐漸的玻璃畫在民間建筑、室內家具等實用范疇中廣泛被應用。

圖3 富貴牡丹掛屏

圖4 正午牡丹座屏

圖5 吉祥祝福座插屏

在中西方文化、藝術的交融結合下，玻璃畫在中國的題材跟技法上有很大變化，并形成了獨特的風格與特點，曾一度返銷出口?，F在英、法等國的部分博物館或宮廷收藏中仍可見出自中國畫師之手的繪有中國達官顯貴、仕女、宮殿等題材的中國玻璃畫②。歷經朝代變遷，許多藝術領域均經歷了不同程度的發展與變化。玻璃畫也從“宮廷”走向了“民間”，逐漸活躍于人民的日常生活中。

圖6 白娘子遇許仙故事木框掛屏

圖7 仕女圖掛屏

圖8 仕女掛屏

日本在東北扶植偽滿洲政權時期，港運、鐵路交通等重要的通商口岸集聚于東北。部分原宮廷畫師前來東北謀生，受東北氣候跟人文環境的影響，新興玻璃畫更是具有東北民間的樸素風格及獨特的裝飾語言與地域風格。另外，資本市場同時吸引了在中國的日、法、俄等殖民國家的商人在東北開辦藝術玻璃加工工廠③。一定意義上，玻璃畫在中國的產生與發展均伴隨著歷史的變遷，促進了中西方文化、民間美術藝術等領域的交流與融合。

目前市面存世量居多的為清末至民國時期民間玻璃畫，也有部分建國后作品。題材上大致可分為：博古花鳥、山水魚蟲、吉祥紋飾、民間故事、傳統人物、文學典籍和書法詩詞等。皆裝有不同制式的木框。有的木框帶有鏤空、浮雕，裝飾代表吉祥寓意的裝飾紋樣或圖騰。許多裝飾框中雕刻或鏤空的紋樣為中國傳統紋樣“纏枝紋”④紋飾?！袄p枝紋”全稱“纏枝紋樣”，俗稱“纏枝花”，又名“萬壽藤”。因其結構連綿不斷 ，故又具“生生不息”之意，寓意吉慶。纏枝紋是以藤蔓卷草經提煉變化而成，委婉多姿，富有動感，優美生動。纏枝紋與蓮瓣紋、卷云紋、如意紋、回字紋等一樣，都是中國古代藝術品的重要裝飾紋樣，廣泛用于雕刻、陶瓷、家具、漆器、編織、刺繡、玉器、年畫、剪紙、碑刻等，甚至連糕餅木范都離不開纏枝紋。⑤這些圍鏡、座屏等木框與底座本身就極具裝飾性跟藝術性。（圖4、圖5）

圖9 八仙祝壽圖

圖10 采菊圖

在許多玻璃畫的題材內容上也采用了一些中國傳統紋飾圖案。如“一年景”的應用。所謂“一年景”是指在中國古代婦人衣飾中流行將四季之花桃花、杏花、荷花、菊花、梅花繡于一身的習慣。宋代陸游在《老學庵筆記》中提出“桃、杏、荷、菊、梅花，皆為一景，謂之一年景”⑥。在部分玻璃畫描繪的內容中，如“經典傳統故事”題材及“仕女圖”中人物服飾紋樣中多處可見。（圖6、圖7）

圖11 牡丹座屏

綜合玻璃畫描繪的題材大致將其分為：“宮廷盛景”“富貴賀慶”“傳統故事”“山水之間”“詩詞畫意”等類。

圖12 仙鶴延年掛屏

“宮廷盛景”中多描繪清代宮廷盛況，仕女、官侯、將相等或富貴或華麗的生活場景，譬如“仕女圖”?！笆伺畧D”是指以中國封建社會中上層婦女生活為描述的繪畫題材的一種。明清時期為仕女圖的發展時期。明中期的仕女圖多反映貴族婦女的生活，雖然為數不多，卻對后來仕女圖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作用，雖不甚精細，但頗有古意。明晚期仕女圖大量出現，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生活的現狀。清代仕女圖尤為盛行，但歷朝風格各不相同，如順治仕女的衣帶飄然，康熙仕女的妙筆傳神，乾隆仕女的精細寫照，無不具有獨特的時代特色⑦。圖8“仕女圖”是中國畫的重要繪畫題材之一。玻璃畫在融入中國的同時也順理成章的融會了中國畫的傳統題材。像郎世寧本人亦是一名歷史上較有名氣的中國畫大師，現收藏于北京故宮的《百駿圖》堪稱清代宮廷畫風的代表作品。作為中國玻璃畫的引進者及代表畫家，其思想與畫風的自然融合也體現在了玻璃畫的創作中。故早期出自宮廷的玻璃畫繪畫題材多為清代“宮廷”風格。其用途也是用在宮廷建筑及宮內裝飾使用。

圖13 百祿是荷掛屏

圖14 福祿壽掛屏

圖15 牡丹鏤空座屏

圖16 三顧茅廬

“富貴賀慶”題材的玻璃畫作品常被用于貴族間生辰壽宴、佳節喜慶等場合，一般為寓意吉祥如意、福壽安康、中科高升等場景或吉祥花卉及紋樣。如：“祝壽圖”（圖9）、“采菊圖”（圖10）等場景圖；也有寓意吉祥的如：“牡丹圖”（圖11）、“松鶴延年圖”（圖12）、“百祿是荷圖”（圖13）、“福祿壽圖”（圖14）等。同時“富貴吉祥”也是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故而許多民間題材中亦多可見。如：“榴開百子”寓意多子多福；“博古花卉”寓意通古博今；“柿子花瓶”寓意事事平安；“花好月圓”寓意百年好合；“蓮花與魚”寓意連年有余等。皆是勞動人民樸實智慧與生活審美的結晶。這些題材在民間剪紙、糕點模具、傳統繪畫、瓷器、漆器、家具及其他民間裝飾繪畫中均常見。

所謂“博古花卉”中提到的“博古”一詞最早在宋徽宗時期命大臣編繪的宣和殿所藏古器而修成的《宣和博古圖》三十卷中提出，后泛指一切有文物題材的美術作品、裝飾品及工藝品等，一般分為場景式和靜物式兩種形式。屬雜畫的一種，一般以花卉、果品等裝飾點綴。有“花博古”或“博古花卉圖”等說法。有博古通今、崇尚儒雅的寓意。用來表達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愿望⑧。如“中華民國博古花卉木質鏤空插屏”（圖15 ）。其中既有寓意“多子多?！钡摹笆瘛?，也有寓意“平安”“合適”的“柿子”等。博古題材同時也在民間其他裝飾及民間美術等領域展露頭腳。

“傳統故事”多出自“典籍”中的著名橋段或膾炙人口的民間傳說。如出自《三國演義》的“三顧茅廬”（圖16）；出自《紅樓夢》的“黛玉葬花”（圖17）；如“朱子家訓”（圖18）的國學傳統教育內容等；還有如“八仙祝壽圖”類的傳說故事（圖19）；也有描繪許多著名戲曲人物及場景的等等。這些故事情節生動鮮明，人物形象刻畫細致。場景與人物服飾相得益彰。具有鮮明的中國傳統吉祥紋飾特點，構圖上則多采用西方繪畫的構圖形式。畫面中多數服飾紋樣及建筑風格包括園林特點，多采用中國畫的繪制特點。這也是清末以來中西方文化的交融下所產生的藝術領域的題材及其描繪特點。

“山水之間”與“詩詞畫意”，如圖20、圖21自然更加契合中國繪畫的寄情山水，詩情畫意的重要表現形式與表達方式。山水畫甚至被歸類于中國畫的一個獨特類別。可見山水題材深受中國藝術家們的青睞，玻璃畫也不能例外。而自古詩書畫印便是中國畫的元素，有畫就該有字，有字就該有詩。這些題材是中國傳統藝術創作的重要題材。

作為民間工藝美術范疇的藝術形態，據玻璃畫的使用范疇可概括為：宮廷性、文人性、宗教性、生活性等概念，是綜合早期滿足宮廷貴胄身份需求，后附和農民為主的城鄉勞動者滿足生產、生活需要而創造的實用與美觀相結合的藝術形式。其具有：原發性、集體性、傳承性、實用性和工藝性等特征。

從玻璃畫的題材觀其價值體現，與民間美術的價值屬性⑨同見一斑：

一是實用價值：民俗文化原本就是民間美術發展的源動力。玻璃畫作為民間工藝美術范疇的一種表現形態。玻璃畫雖出身貴族，后歷經變遷流落民間，即便是在清宮的玻璃畫創作者也多為民間選拔培養的。且在當時社會環境下，統治階層為穩固王權宣傳，裝飾上所宣揚的也均是滿足人們積極生活狀態的題材。創作勢必要契合傳統生活方式，才形成了原始圖騰性質的吉祥紋樣。對應玻璃畫創作題材中的吉祥紋飾、博古花鳥和寓意吉祥的風景畫面等，多用于建筑門窗、家具跟室內裝飾物中使用，具有一定的實用價值。

圖18 朱子家訓故事掛屏

圖19 八仙祝壽

圖17 黛玉葬花

二是藝術價值：幾乎所有形態的民間美術均是以藝術的形態服務于社會的。有其獨特的文化范疇和價值體系。它是原生態的、是基礎性的，以混沌的思維、樸素的造型、綜合的品類為專業美術提供了創作源泉。正如玻璃畫題材中的蔬菜、瓜果、石榴、葡萄等，借喻其本身特性來比喻吉祥如意、多子多福等。這些圖案及形態的形成與選擇均蘊含了深厚的民族心理、古老的生活方式和淳樸的民風民情。玻璃畫的作品創作往往就地取材、因漏就簡，創作過程中融入了勞動人民對美好生活的追求跟向往。而多數民間美術的創作者也大都出自民間，多是自發的創作，受情感的驅使，將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直接表達出來，充分顯示了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

三是文化價值：廣義的文化，指人類所創造的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的總和。民間美術作為普通勞動者的創作，是民間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與文學、藝術等上層文化一起共筑了我們輝煌的民族文化。一些玻璃畫作品所描繪的景象為“祝壽”“節慶”等場面。自古民間就有著獨特的佳節禮儀習俗文化。如春節、端午節、農耕風俗、人生禮儀、宗教信仰等等，不勝枚舉。

四是歷史價值：玻璃畫題材中一個重要部分為民間“口口相傳的文學典故”和“傳說故事”。由于民間玻璃畫創作多源于人們的日常生活，有其自身固有的傳承與發展過程。較多地保留了原始生活的藝術形態，是歷史上民間百態的活化石。

五是經濟價值：藝術源于生活⑩，又回報以經濟補償創作者的生活。在男耕女織的自然經濟時代，與衣食相關的生產和家庭緊密相關，是基本的生產結構形式，構成了民間美術所依存的社會基礎。民間工藝美術的主要作者是農民和手工業者，婦女比例較重，是用來補貼家用或換取生活必需品。隨著民間美術進入城市，被視為旅游產品成為商品，價格也不斷攀升。

圖20 山高水長座屏

圖21 詩情畫意掛屏

注釋：

①文字來源：http://news.socang.com/2015/11/20/1114 427108.html

②胡光華《西方繪畫東漸中國的“第二途徑”研究蠡論》，《美術觀察》1996年第7期。

③王秀薇、孟凡清《東北地區玻璃畫藝術圖式探源》，《藝術教育》2016年第 2 期。

④田自秉《中國紋樣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35頁、第336頁。

⑤田自秉《中國紋樣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35頁、第336頁。

⑥陳晶《宋代流行的“一年景”文化—對宋代器物圖案兼備四季花卉裝飾手法的解讀》，《東方收藏》2010 年第 7 期。

⑦文字來源：http://www.360doc.com/content/14/0725/12/12309071-396941610.shtml

⑧李聞茹 《淺析金石與博古對古代人審美趣味的影響》，《美術大觀》2013 年第 6 期。

⑨揚先讓《民間美術系的創建與教學探索》，《美術研究》，1987年第4期。

⑩張紫晨《民俗與民間美術》，湖北美術出版社，199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