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的《聊齋志異》里,有一篇非常有名的文言文,叫《司文郎》。一個盲眼的老和尚,他有一種特異的能力,用鼻子聞燒過的稿子,就能知道這篇作品的好壞。
我們沒有老和尚那樣的神奇能力,但作為一個每天都要讀很多作品、每次讀完都要迅速做出判斷的資深編輯,我摸索出了三個基本辦法。
第一個,就是語言。一部作品的語言,就像它的衣服一樣。它的好壞,是否得體,都直接反映出這部作品具體的面貌。意大利文學大師卡爾維諾說過: “準確,是最優美的語言。”語言的準確,能夠有效帶動、生動靈活地呈現所提到的場景。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談到,詞有隔與不隔,就是隔開與不隔開的感覺。比如,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這就是不隔。因為,你一看,發現荷葉就在你面前。所以準確的語言就是不隔的語言。過多的修飾,過多的形容詞,過多的定語,通常都是不必要的。如魯迅先生說的那樣,竭力把可有可無的詞語都刪掉。
第二,呈現細節。有一句話叫,細節是魔鬼。在寫作里可以升華一下,細節是魔王。一個非常之生動精彩的細節,對讀者的打動效果要超過大篇大段的冗長的描述。
余華的小說《許三觀賣血記》里,他不正面寫饑餓,而是通過烘托的方式,把它呈現出來。饑餓年代,農民許三觀,家里沒東西吃,餓得躺在床上,靠忍耐度過。他有三個兒子,分別叫一樂、二樂、三樂。那天晚上躺著的時候,三樂先受不了了,說爸爸我要吃紅燒肉。許三觀說,好吧,爸爸來給你做紅燒肉,我們先拿出一塊上好的五花肉,切三片,用水氽了,煮熟,上鍋蒸……接著二樂說,爸爸我也餓了。他說,好吧,你想吃什么。他說,我也想吃紅燒肉。他如法炮制,講了一模一樣的做紅燒肉的過程。話還沒說完,大兒子一樂說,爸爸我也要吃紅燒肉。許三觀說,你們這些孩子怎么都要吃紅燒肉。我覺得這一個細節勝似十萬字描寫饑餓。這就是細節的力量。
判斷一部作品好與壞的第三個標準,就是真情實感。真情實感是跟你的生命、你的經歷、你的情感,發生直接聯系的感受。但真情實感很容易被虛假的情感所帶動,這時需要我們對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經驗、自己的經歷有更多的自我反思。
蕭紅的《呼蘭河傳》里面有非常多的真情實感的好例子。小說一開頭就寫,呼蘭河城里有個大泥坑,什么人都要經過那里,要么繞過去,要么跳過去,要么順著墻爬過去,也有人冒冒失失沖過去就陷到那里,要找好多人把他抬出來。就是這么一個大泥坑,從來也沒有人想過把它填平。蕭紅說:我也是走過這個泥坑的那么多人中的一個。她就生活在這樣一個具體的、栩栩如生的小城。它所誕生出來的一革一木,都跟她的生命發生直接的關系,我們就稱之為真情實感。
寫一篇文章時,我們首先就要注意到這三個方面:1.語言的準確運用;2.細節的生動呈現;3.情感的真實流露。這樣,經過不斷的寫作訓練,你也能寫出好文章。
夕夢若林摘自《葉開的深夜書桌:寫作!天天向上!》
閱讀分享:好文章是什么味道的?作文課上,我們的語文老師曾經講過;教輔書上,專攻寫作的評論家們也寫過;他們的所講所寫,比起“每天閱讀很多作品”的資深編輯的這篇小文章來,似乎真的空洞得多,寬泛得多,遙遠得多。好文章到底什么味道?那是語言的準確、不隔、靈動味,是細節的生動精彩、妙趣橫生味,是感情上帶著你的生命、帶著你的生活、帶著你的經歷的親切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