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組詩）

季士君

冬日的陽光

這是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

陽光照著地上的落葉

也照著樹上光禿禿的樹枝

照著一條被繩子牽著的寵物狗

也照著躥上欄桿的流浪貓

陽光還同時照在

坐在臺階上的老人

和御風而行的神祗身上

老人不時拍打著厚厚的棉衣

鉆進衣褶里的陽光便興奮地跳躍著

而神祗正在借助于風

將陽光帶向更遠的遠方

小區院里的保潔工

認真地清掃著墻角的殘雪

他想為陽光

空出更多的位置

收廢品的外鄉人

咧著干癟的嘴角微笑著

正將那些被人們

揮霍之后又遺棄的陽光

裝進空空的編織袋里

節日的高速公路

節日的高速公路

總是擁擠不堪

那些急于回家的人

和另外一些想要離家遠走的人

在同一條路上相遇

世上總有那么多人

在同時奔波

也總會在奔波的時候不期而遇

盡管他們很快就會各奔東西

可眼下

他們仍要繼續擁擠在一起

將這一段擁擠的道路走完

一條高速公路

只是短暫收留了

一撥又一撥行色匆匆的過客

之后就將他們

送往另一條高速公路

假 山

石頭摞疊在石頭上

鏤空的故事在回廊里曲折

一道月亮門能隔開

千年以前的月亮

一座假山

卻擋不住戲臺上傳來的唱腔

有小亭翼然

有寶塔玲瓏

但是沒有飛鳥盤旋

沒有一條小路

通往羅扇里蜿蜒的春天

山不在高

水有時比山還高

一滴露珠

從山上滾落到山下

就會成為靜靜流淌的淚水

堆成假山的石頭

在淚水里浸泡

并接受一座庭院的圍困

山前你是他的溝壑

山后他是你的峭壁

在這個以假亂真的園林里

良辰美景應是虛設

你和他將借助假山的掩護

虛構一場約會

兩個路人

一個路人與另一個路人

只有在路上

他們才會相遇

相遇的時候

他們似乎有很多的話題

需要探討和交流

譬如沿途的風景和路過的人

譬如各自行走的歡樂和疲憊

相遇的時候都是在半路

所有的話題也總是

在談論到一半時

便戛然而止

在路上相遇也在路上告別

在路上結識也在路上相忘

我一直在懷疑

路上相遇的兩個人

一個是我

另一個還是我

一條路

一條從山腳

到山頂寺廟的小路

被來往的背影

拉扯得曲曲彎彎

上山的人與下山的人

都走在這同一條山路上

他們相互擦肩而過的時候

也與路旁的樹木擦肩而過

大多數的行人

很難將一條道路走到盡頭

他們常常會在中途

就拐到了另一條路上

只有這條通往寺廟的山路

能讓一個人走到盡頭

也能讓他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