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中小學志愿服務

杜先菊

美國的志愿者隨處可見，很多事情都是由志愿者來做。比如，學校有志愿者幫忙照看兒童上下學，收拾教具。

初當家長，難免心情緊張，我們移民家長又多一層壓力，除了全新的角色的種種挑戰以外，還有全新的環境和文化，畢竟我們不是在這里長大的。好在我們謙虛好學有靈活性，慢慢地，小孩子們長成了胸有成竹的小學生，我們也長成了（心里忐忑不安，表面）胸有成竹的新家長。

幼兒園至三年級之前，如果學校允許的話，每個班里有一位“班媽媽（room mother）”。一般公立小學的組織結構，低年級一個班的所有科目都是一個老師教，老師有一個助手，這個助手一般同時兼任幾個老師的助手，不全時在這個班。“班媽媽”則是由某個學生的媽媽擔任，她的主要任務是協助老師組織班級活動。助手是需要付費的，而班媽媽是志愿服務。

我沒有當過班媽媽，但孩子小的那些年，也算是志愿服務比較多的家長之一，尤其是和其他也在上班的中國媽媽們相比。我上班比較近，那幾年上班的公司一般都在十分鐘以內，志愿服務之后又可以回去上班。現在想來，那些年職業上基本上是得過且過，沒有什么長進，但卻勻出了機會參與和目擊孩子的童年，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參與孩子的校園生活

每年開學時，會有一個“返校之夜”（Back to School Night）。老師和家長們見個面，然后給大家一份表，上面列著幾項活動，希望家長們參加志愿服務。

每年開學時，會有一個“返校之夜”。老師和家長們見個面，然后給大家一份表，上面列著幾項活動，希望家長們參加志愿服務。

一般家長參加得比較多的活動也有幾類，一是學生外出活動時開車、領隊或陪伴（Chaperone），二是組織節日慶祝活動，三是直接進班里服務。

孩子們小學時外出，有的是看戲看節目，有的是在大自然中散步。因為安全問題，孩子一出學校，興奮起來會東跑西顛，一個老師加一個助手顯然不夠。一個二十個孩子的班，需要三到四個家長陪伴。老師發個郵件，家長們踴躍報名，碰到好玩的活動，老師就從報名的名單中挑選幾位，被挑上的還有中彩票的感覺。

要參加這些活動，事先都是要經過一番犯罪記錄審查的（CORI）。每年開學的時候，家長會都會提醒大家，你續了你的犯罪記錄審查表沒有，這個表過期了的話，你是不能參加任何接觸學生的志愿服務活動的。沒有也沒關系，填個表交上去，過幾個星期表下來了，交給學區系統備案，你就可以參加活動了。這個表一般兩年有效，續著續著，不知不覺，孩子就高年級了，越到高年級，和孩子們親密接觸的機會就越少，后來就不需要犯罪記錄審查表了，令人心中惆悵。這是后話。

我能量和時間有限，不敢包攬一些費時間費精力的活動，就報名參加一些輕松、短時間的活動。班級活動里，我參加過幾回每個學年結束前的全校體育娛樂大會。節目很多，有以班級為單位的體育比賽，這個比賽并不是正經的比賽，而是娛樂搞笑為主，譬如袋鼠跳沙袋，就是兩個小朋友，一人貢獻一條腿，裝入同一只麻袋，然后一起往前半拱半跳;類似于丟手絹的跑圈，只不過丟的不是手絹，而是一瓶水;也有高難的，就是你這邊拋食物，對面的同學接，但不能用手接，只能張大嘴巴直接接，接著了，吧唧吧唧嚼了吃掉。

比賽之外，還有女孩子喜歡的小手工、涂花臉等等，我手笨，自己家的又都是男孩，女孩子那邊飄飄亮亮秀秀氣氣的活動我都是離得遠遠地羨慕著。負責帶手工和涂花臉的也都是家長，涂花臉的桌子前，往往都排著長隊，男孩子也有，手巧的家長有幾個樣式，也有孩子自己提出要求的，一般都能滿足，排完隊涂完臉，小臉上要么有一朵小花兒，要么有一只小動物或其他俏皮圖案，也有的頑皮男孩兒把自己全臉涂黑、涂藍或者涂紫的，在加上頭天晚上專門用臨時染發水染成的明黃、粉紅或者白色的頭發，于是便成為校園一景。

這次大會的壓軸戲一般是足球賽，教師隊對學生隊。美國總體足球水平不行，遠遠不如美式足球（橄欖球）那么受歡迎，但足球在低年級學生里非常普及，男孩女孩小時候都踢過，五六年級學生里男生女生都有踢得相當不錯的，加上所有的學生都為學生隊助威，人多勢眾，以氣勢壓教師，一時也熱鬧非凡。

孩子們玩兒的時候，我負責給他們供水。頭一天提醒他們帶水帶飯，但總有那么幾個小糊涂蟲忘掉，我這個從小愛忘事的人對他們萬表同情，一般都從家里扛一箱水去。孩子們比賽的時候，我就招呼班里有力氣的高個子男孩幫我扛著班里的水，隨著他們的活動轉換場地。活動結束了，大家按班級坐好一邊吃午飯一邊聽校長講話，我負責把他們的午飯從教室里運過來。事兒不大，沒搞好也會有孩子掉眼淚，所以這工作的重要性也不亞于世界和平、根治癌癥。

全校性的活動除了這個體育娛樂大會以外，還有一個萬圣節游行、一個圣誕節全校大會。萬圣節那天，孩子們都穿著自己那一年的主題化妝服裝來上學，幼兒園到三年級的還可以參加游行，一群魑魅魍魎、妖魔鬼怪成群結隊繞著走道和校園走一圈，嘰嘰喳喳，蔚為壯觀。平時講究健康食物，學校是不讓孩子們吃糖果的，這一天也可以開齋打牙祭。家長們來了，發發糖，陪著小鬼們游行，拍下許多好玩的照片，比孩子們還開心。

另一個集體活動是圣誕節。公立學校是不能從事宗教活動的，圣誕節也是作為一個世俗節日來慶祝的。但圣誕節的活動又和宗教分不開，尤其是孩子們要唱圣誕頌歌，這本身是一項基督教活動。為了讓不信基督教的同學們不感到被排除在外，每年的頌歌節，一般都會加入一兩支猶太光明節Hanukah 的歌曲，印度光明節Diwali的歌曲。我在孩子班里還教過他們唱《小白兔，白又白》，不過圣誕節全校聚會的歌都是音樂老師教的，每個班都要單獨學好幾節課，還沒有聽到唱過中國歌曲。

陪伴式成長

娛樂性的活動之外，家長會也有一項任務，就是集資。集資當然可以是多樣的，比如直接找有錢的家長或附近的商家拉贊助。但這個贊助并不是直接讓他們寫支票，而是請他們贊助學校組織的活動。我們孩子學校的集資活動有兩個，一個是拍賣會，一個是冰激凌聯歡會。

拍賣會就是讓有錢的家長或商家出錢出物了，因為拍賣物品或服務都由他們捐獻。九月份一開學，家長會的成員們就分頭行動，到處打電話拉贊助。一邊租好一家飯店，擺好贊助品，讓家長們競價拍賣。每個班也會設計和制作一個大件，我自己不會設計也不會制作，但別的能干家長和老師同學們列出需要的原材料的時候，我就顛巴顛巴給他們跑腿買材料。輪到拍賣會那天，我和大家一樣盛裝出席，和孩子同班的家長們坐在一起，也有點集體榮譽感的味道。拍賣會一個目的，就是讓本班孩子的作品拍出個好價錢。我拍過一套俄羅斯套娃娃，都是孩子們一筆一筆涂出來的，有一年是先生去的，他不知道應該集中精力財力給自己孩子的班級捧場，拍回了另一位中國家長捐獻的中國大瓷器花瓶。這次拍賣會的收入，占家長會募捐的大半，一般主要用來給老師們雇助手，以彌補公立學校經費的不足。

另一個集資活動是冰激凌聯歡會。這一天的冰激凌大都是商家免費提供的，也是有家長中的能人事先打電話聯系好了。我打過各種零工，有時候在后面挖冰激凌，有時候在前面給冰激凌上撒糖霜加配料，有時候管收錢。孩子們也放縱一回，平時不能吃糖果，今天可以大搖大擺地在學校食堂里吃碩大無朋的冰激凌，而且配料無限制，他們在冰激凌上左加右加，“形成一座富士山”。冰激凌活動的同時，也會有一個賣舊書活動。我不參與那邊的組織活動，但也盡了一些義務，買回不少舊書。

在美國，做志愿者是了解學校教育的一個好辦法。

還有一項集資活動，是通過學術圖書俱樂部（Scholastic Book Club）組織的。圖書俱樂部把書都上架擺好，我幫著老師帶班里的孩子們來這里挑選，他們看上了哪些書，就讓負責登錄的家長們記下書名和號碼，到時候讓他們的家長付錢、買書。這些書賣得很貴，比亞馬遜網店的價格高多了，但部分收入會反饋給學校，所以我們也買。但大勢所趨，我估計這樣的活動不會太長久。

每年中國春節，我也給孩子的班里組織過年。這項活動不在老師的節目單上，所以開學那次家長會時，我就事先告訴老師，到時候我會組織這項活動。老師當然同意，于是我就聯絡班里另外兩三位中國家長，計劃好節目，春節將到時，就有人負責購買或制作食品，有人負責搜集中國特色的飾物、工藝品、手工原料，我一般負責準備一套PPT，里面講講今年是中國日歷的什么年，這個班里的孩子都是些什么屬相，這個屬相的孩子們都有什么特點。孩子們往往雀躍，大家都會踴躍舉手說：對，我就是這樣，而我兄弟姐妹是那樣，真的！然后是拿我們提供的手工原材料，糊個燈籠、畫個生肖動物、剪張春花，放學時歡天喜地地帶回家。對了，每次春節聚會的高潮節目，依中國傳統，自然是吃，能干的家長們帶來了好吃的，餃子包子點心，不吃豬肉的孩子們還有素食，大家自然都開心。

我們鎮里有一家中文學校，我也在中文學校服務過三年，給幼兒園班當助教。助教其實不教什么，主要是老師上課時在下面維持秩序、發發小花貼。

除了玩，我也參加過孩子們的學習活動。孩子們剛上電腦課時，每個班分兩次去電腦室，課程有電腦教師交，我只負責把他們從教室領到電腦室，如果他們跟隨老師指令有困難，提醒他們該做什么。沒幾天，他們就嫻熟成專家了。

除了電腦課，我也幫過他們的圖書館活動。先把孩子們帶到圖書館里，在圖書館一角盤腿坐下，聽圖書館管理員講故事。小孩子好動，小圈圈里坐下總免不了磕磕碰碰，我們就得提醒他們安靜聽講。故事講完了，孩子們就要學著查目錄、寫下書號，然后上架找書，最后從前臺借書。這些看似簡單的活動，中間也會出很多周折，一個小時下來，總會有幾個小戲劇小沖突，比如我這臺電腦密碼不管用啊，我要的書怎么沒有啊，阿萊克斯拿走了我挑好的書，把大家都哄高興了帶回教室，也和征戰沙場一樣有凱旋而歸的感覺。

戶外活動里，我最喜歡的是帶他們在大自然中行走（Nature Walk）。所謂大自然，其實就是學校后面一片小濕地。老師布置的任務是尋找生命的跡象。深秋時節，找到的活物不多，但要的只是“跡象”，孩子們找到一只斷掉的蝴蝶翅膀、一堆蟲屎，都像探險家發現恐龍骨架一樣歡欣雀躍。

除了直接在班里服務，后來孩子大了一些，參加一些校隊以后，我也給他們的團隊服務過。兒子參加過樂隊，每年參加幾次音樂會比賽，我報名參加了。比賽時沒家長什么事，坐在那里就是，想鼓掌還要忍到最后。更要緊的是音樂比賽之后的活動——比賽場地在麻州西部，離六旗游樂場（Six Flags）很近，孩子們要去那兒玩。我們負責發票，然后在公園里找幾個地方蹲點。孩子們既不愿意看見自己的家長掃興，關鍵時刻又需要幫忙。我們就把握好分寸，他們不愿意看見我們的時候我們就老實坐著，他們需要幫忙的時候就馬上出現。自己的休息時間，還可以上去坐坐云霄飛車什么的。我是暈車人士，與云霄飛車無緣，坐了個最慢的滑輪從空中緩緩挪過，就算沒有浪費那張免費門票。

樂隊除了比賽、游玩，也參加鎮里的節日慶祝活動，還給學校的橄欖球隊助威。參加這些活動的時候，就要家長們幫著送水、運樂器等等。樂隊也搞籌款活動，主要活動是教人跳搖擺舞。我沒來得及參加太多，孩子學習太忙退出樂隊，我就和他們更無緣了。

老大高二那年四月份，隨學校樂隊在圣派垂克節期間前往愛爾蘭參加游行表演。我們公司每年給員工一個星期志愿服務的時間，志愿活動無需占用假期。但關鍵還不是假期。我向老大請示：你們演出，我能去當陪伴家長嗎？他猶豫著沒說話，于是我問：是不是我一去，就給你敗興了？他嘿嘿一笑。我知趣，告訴他不去了。能看得出他松了一口氣。

我們鎮里有一家中文學校，我也在中文學校服務過三年，給幼兒園班當助教。助教其實不教什么，主要是老師上課時在下面維持秩序、發發小花貼，老師不能上課時給代代課。孩子也在這里學中文，我作為家長，每年圣誕節也從家長們那里收點錢，給老師們送點象征性的小禮物，或者買張購物卡。

說到送禮物，美國公立學校有嚴格的規定，孩子小的時候，老師每收到二十五美元以上的現金或實物禮物，都必須在報稅時如實申報。這個上限后來好像提高到了五十。我們本來還是家長們收錢一起送給老師，懂得了這個規矩以后，干脆分開送，但分開送也只能送小額。有的老師為了省麻煩，干脆要求我們不要送禮，而是給教室里買文具和紙巾等等。

參加這些活動，我的主要目的是參與。每次去了孩子班里，孩子都格外高興，于我就是很大的滿足。不過，有一次聽到一位美國家長抱怨，她孩子年終升級時沒有分到最好的班里，她覺得委屈，“我在她班里辛苦干了一年，還以為我孩子會得到一點優先權”，我還很吃驚，沒想到這里面還有功利的成分。對我本人來講，就是在把孩子交給學校、放手讓他們進入學校這種將他們保護得很好的前社會之后，還有一些機會看到他們的笑臉，看到他們成長的足跡，雖然短暫，但都是珍貴的時刻，因為用不了幾年，他們就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