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研究

摘 要 近年來，我國房地產行業蓬勃發展，建筑行業日益興盛，然而由此引發了突出的發包人拖欠承包人工程款問題，嚴重影響了社會的穩定。對此，我國規定了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來保護承包人和建筑工人的合法權益，然而當前法律規定存在不少問題，使得權利主體和標的物范圍不明確，權利行使期限過短，難以實現立法初衷，亟須進一步完善。

關鍵詞 建設工程價款 優先受償權 實際施工人

作者簡介：張雨潼，華東政法大學律師學院。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0.151

一、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概述

（一）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內涵

我國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法律依據主要體現在《合同法》第 286 條 ，該條表明了我國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制度的正式建立。因此，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內涵也可以理解為，當出現發包人在合理催告期之后仍不予支付或拖欠工程價款時，承包人可以依法優先受償該工程的折價或拍賣價款，以保障和維護承包人的合法權益。

（二）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權利屬性

目前我國法律并沒有明確的對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性質予以規定，導致該權利的屬性在理論界被廣泛的探討，但也沒有形成統一的觀點，代表性的有三種，即：法定抵押權說、留置權說、法定優先權說。

1. 法定抵押說

該觀點認為是基于《合同法》第 286 條的規定，承包人與發包人在工程建設過程中直至工程竣工驗收后均不需要對此達成合意，承包人也不需要辦理抵押登記或占有標的物等，只要存在發包人欠付工程款，承包人催告后仍未在合理期限內支付的情況，承包人便可主張該項權利， 因此，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符合法定抵押權的特征，該項權利應是一種法律直接規定的抵押權。

2.留置權說

主張該說的學者認為，從建設工程合同性質出發，認為這種優先受償權屬于留置權的具體體現。其認為建設工程合同其實是一種特殊的承攬合同。當發包人未按約定支付價款時，承包人基于建設工程合同的基礎具有相應價款的請求權。具體請求的方式上，法律通過《合同法》第286條的規定，一定程度上賦予了承包人留置該建設工程的權利。雖然傳統意義上，留置權的適用范圍僅針對動產，只有動產才能留置，但第286條的規定就是對傳統留置權適用范圍的突破。通過法律賦予承包人優先受償權，實則就是留置權擴展適用的體現。

3.法定優先權說

主張該說的學者認為，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就是一種法定的權利，即法律直接規定的一種優先權，并不局限在法定抵押權或留置權的范圍內。筆者認為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宜定性為法定優先權，是基于公平原則，是為了保障廣大基層農民工的基本生存權利，從而更好的維護社會穩定。該項權利是立法者權衡各種利益，基于特別保護底層社會公共利益而做出的特別規定。

二、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存在的主要問題

（一）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權利主體范圍不確定

從法條的字面表述可知，我國規定的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主體是“承包人”。而對承包人的具體范圍并沒有明確的闡釋或界定。一般意義上的承包人應當是具有施工承包主體資格、與發包人簽訂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的當事人。從建設合同的適用范圍可知，主要包括工程勘察、設計以及施工合同等。 故而合同主體包含勘察、設計、施工類人員。此外，實踐中還會出現分包和轉包，總承包人經發包人準許，與分包人簽訂了建設工程分包合同，分包人就成為其分包部分建設工程的承法包人；未經過發包人同意，屬于非法分包，也就出現了違法分包人。總承包人在承接工程后將整體工程交由他人施工或分包人經過發包人同意在總承包人處承接工程后再轉交他人施工，均構成了非法轉包。因而，承包人包括勘察人、設計人、施工人、合法分包人、違法分包人、非法轉包人。由于法律規定過于籠統，使得實踐中這些主體是否屬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權利主體存在爭議，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權利主體范圍不確定。

（二）享有優先權的工程價款的范圍不明確

通過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可知，建筑工程價款主要包括相關工作人員報酬、材料款等實際支出的費用，而不包括發包人違約給承包人造成的損失。 最高法《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以下簡稱“優先受償權批復”），第3條指出優先權所擔保的債權，首先必須是承包人為建設工程所支出的實際費用，其次必須是承包人為建設工程所應當支付的費用，并且規定將發包人違約所造成的損失排除在外。但是司法實踐中建設工程涉及款項眾多，司法解釋和批復的規定還不夠具體，并不能解決司法實踐中的實際問題。如墊付資金、利潤等工程款能否進行優先受償現有規定并不明確，使得法官在應用中顯得無所適從。

（三）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行使期限過短

對于承包人主張優先受償權的行使期限，《合同法》中具體明確的時間限定。但在《優先受償權批復》第 4 條 規定中明確，是自建設工程竣工之日或合同約定的竣工之日起六個月。對行使期限予以限定，其目的在于督促承包人能夠及時主張權利，但這種限定首先應當要符合司法規律，同時還必須要遵循建筑行業的施工習慣。然而，當前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行使期限的六個月規定過短，不能夠合理有效的保護承包人的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

在司法實踐中權力行使遠超六個月。承包人完成工程建設后，應當及時向發包人提交竣工報告， 并向發包人申請竣工驗收； 發包人收到竣工驗收申請后， 會確定時間組織各方人員比如監理單位、設計單位等對工程進行驗收，驗收不合格通知承包人整改，整改后再行驗收，驗收合格后才能確定工程量、協商結算工程款，這期間要耗費大量時間。后承包人催告發包人在合理期限內支付，發包人逾期仍不支付的，多數情況下，是在發包人多次逾期不付的情況下，承包人才無奈選擇起訴。上述竣工驗收、結算、催款等事項的進行，有極大可能已經超過竣工之日六個月；而且，在上述事項進行的過程中，發、承包雙方通常還維持著相對良好的合作關系，承包人對發包人付款仍抱有期望或者發包人以資金緊張延期支付等理由對支付工程款作出承諾的情形下，承包人一般都不會及時到人民法院起訴。到發包人屢次逾期支付工程款后，承包人對發包人付款完全不抱希望的情況下才無奈起訴，此時往往已經遠超法律規定的六個月期限。

在理論上六個月的規定與優先權的效力相悖。按規定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效力是高于抵押權的，即該權利具有強于抵押權的物權屬性，而拖欠工程款債權屬于一般債權，應當在兩年訴訟時效內行使，依照舉輕以明重的原則，具有物權屬性的權利顯然不應當比一般債權的行使期限還短，但具有物權屬性的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行使期限只有短短的六個月，該權利會早于工程款債權而喪失，這完全與民法的基本原理不相符，在一定程度上是表明了物權的效力甚至低于一般債權。此外，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還具有擔保的立法目的，即為承包人工程債權的實現具有保障作用。而如果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先于工程價款債權滅失，就喪失了擔保的作用。

三、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解決

（一）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主體的確定

1.對于勘察人、設計人、施工人

明確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主體僅限定為施工人，而不包括勘察人和設計人。具體理由如下：首先，從狹義的建設工程合同內容而言，其僅指施工合同，而不包括勘察、設計合同等。其次，建設工程款優先受償權的立法目的在于解決建設領域內的工程款拖欠問題。最后，從以上三類人員的工作性質來看，勘察單位和設計單位往往處于優勢地位，其具有人才及資金的優勢，往往在解決問題的方面能夠實現自救。因此，勘察、設計合同的承包人不應當包括在優先權的主體當中。

2. 對于分包人、轉包人

對于非法轉包人和違法分包人，建設工程承包合同本身屬于無效合同。當主合同不存在時，那基于主合同而產生的優先受償權也當然不成立。而對于合法的分包人而言，總、分包雙方是就分包工程共同與發包人簽訂工程承包合同的，此時分包人屬于合同的正當當事人，與發包人具有相應的法律關系，因此其與總包人依法共同享有對工程價款的優先權。

（二）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標的物范圍的確定

目前，最高法司法解釋、批復等現有規定對優先受償范圍的界定過于籠統和模糊。建設工程款中的墊資、利潤是否屬于優先受償的范籌，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就導致理論界對此爭議不斷。對于墊資，它是承包人承包人基于其與發包人的約定，為工程建設墊付的費用，是工程款的一部分，發、承包雙方沒有借貸合意，與借貸有著本質性的區別，不應當將墊資作為一般債權。并且，最高法解釋中也明確墊資施工是有效的法律行為，在發包人和承包人之間對墊資沒有明確約定的情形下，應當將墊資直接按工程欠款處理。 因而，對于墊資應享有優先權。

對于利潤，我國現行法律并未明確將利潤排除在優先受償范圍之外，更重要的是確定利潤是一個專業技術，其具有不確定性和復雜性。因而受專業人員及專業水平、訴訟成本和司法運行成本等現實制約，不宜將利潤及人工費、材料費之外的工程款排除在優先受償范圍之外。

（三）適當延長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行使期限

我國現行法律采用的是二年的訴訟時效、一年的除斥期間，因此完全可以適用現行規定，而沒有必要再重新規定為六個月，徒增適用期限問題的復雜性。同時，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涉及面廣、影響重大，更應當予以重視，因此有必要適當延長現有的六個月行使期限。普通債權的保護期限使用訴訟時效兩年的規定，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的設置是為了確保承包人工程款債權的實現，故可以將承包人的優先受償權的行使期限與普通債權的保護期限統一起來，一并使用兩年的訴訟時效。此外，現有法律規定六個月的行使期限屬于不變期間， 不能適用中止、中斷的情形，該期間一旦經過，建設工程的承包人就喪失了該項權利， 故也可以考慮適用一年的除斥期間。如《海商法》規定的船舶優先權的行使期限就是一年。

注釋：

《合同法》第286條“發包人未按照約定支付價款的，承包人可以催告發包人在合理期限內支付價款。發包人逾期不支付的，除按照建設工程的性質不宜折價、拍賣的以外，承包人可以與發包人協議將該工程折價，也可以申請人民法院將該工程依法拍賣。建設工程的價款就該工程折價或者拍賣的價款優先受償”。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269條規定：“建設工程合同是承包人進行工程建設，發包人支付價款的合合同，建設工程合同包括工程勘察、設計、施工合同。”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2002年）第3條規定：“建筑工程價款包括承包人為建設工程應當支付的工作人員報酬、材料款等實際支出的費用，不包括承包人因發包人違約熬成的損失。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建設工程價款優先受償權問題的批復》第 4 條規定：“建設工程承包人行使優先權的期限為六個月，自建設工程竣工之日或者建設工程合同約定的竣工之日起計算。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6條規定：“當事人對墊資和墊資利息有約定，承包人請求按照約定返還墊資及其利息的，應予支持，但是約定的利息計算標準高于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同期同類貸款利率的部分除外。當事人對墊資沒有約定的，按照工程欠款處理。當事人對墊資利息沒有約定，承包人請求支付利息的，不予支持。”

《海商法》第29條規定：“船舶優先權，除本法第二十六條規定的外，因下列原因之一而消滅：（一）具有船舶優先權的海事請求，自優先權產生之日起滿一年不行使；（二）船舶經法院強制出售；（三）船舶滅失。前款第（一）項的一年期限，不得中止或者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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