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集資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的產生時間

摘 要 非法占有目的的認定，對于集資詐騙罪的罪與非罪，包括此罪與彼罪間的區別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司法實踐中，控辯雙方通常也總是圍繞行為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來進行爭論。當下，學術界和實務界都逐漸開始重視對集資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的研究，但對其產生時間的研究卻沒能被重視。本文通過對集資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的內涵、特征及分類加以分析，旨在為司法實務工作者更加清晰準確地認定該罪提供參考借鑒。

關鍵詞 集資詐騙罪 非法占有目的 產生時間

作者簡介：徐帥，中共上海市虹口區委組織部。

中圖分類號：D924.3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10.227

探討集資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首先要以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的相關研究理論為基礎。直到最近幾年，才有個別學者開始關注這一問題，并逐步認識到研究這一問題的價值和意義所在。但是，大多數的人還是將精力投入到非法占有目的的研究上，而關于其產生時間的研究一直沒有大的發展，投入的時間和精力也非常之少，導致這一問題的研究一直處于滯后狀態。筆者試圖查閱以往我國學者有關于集資詐騙罪中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的相關論述，發現幾乎沒有以此為主題的文章，更多的只是在論述集資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這一概念本身是幾筆帶過。然而，資料查找并非一無所獲，筆者欣喜發現不少新生代學者和實務界人士已經將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作為專門研究對象，放在更為重要的位置。雖然這些研究包含的信息量較少，也并未就集資詐騙罪這一具體罪名的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進行研究但是不影響其作為本文研究的重要參考理論。

一、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的概念內涵

關于非法占有目的的產生時間的定義，不同學者有著略有差異的表述，筆者認為較為確切的定義是，“行為人意圖以犯罪方法所有他人財物的決意的時間點或者該時間點所處的時間段落”。 這個定義基本是符合其內涵的，非法占有目的作為行為人的主觀意圖，勢必有其從無到有的產生過程，這個過程在時間上的反應就是其產生時間。然而，上述定義仍存在兩個問題。首先，思想觀念的最終形成具有瞬時性，非法占有目的作為一種心理活動，其產生時間也應當是一個時間點，而非一個時間段。其次，如上文所述，刑法中非法占有目的中的“占有”，除去通說認為的“占有”外，也包含了“占用”，內涵應更為廣泛。所以，筆者認為，集資詐騙罪的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應當是行為人使用有關方法占有或占有他人財物者這一意圖的產生時間點。

二、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的相關特征

集資詐騙罪作為金融詐騙類犯罪，其非法占有目的的產生時間同其他犯罪具有很多共性，但其特殊之處也十分明顯，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首先，該罪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是極為隱蔽的，這就為司法實踐中對其識別帶來了諸多障礙。對于“取得型財產”犯罪來說，通常對其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的認定可以依據行為人實際占有的時間來加以認定，但卻無法簡單根據這一辦法來識別集資詐騙罪，因為行為人所實施的非法集資行為通常持續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很多情況下，行為人在最開始的時候一直如期向投資人兌現所謂高額利息回報，故而很難判斷其在何時產生了占有這些集資錢款的故意，這是司法實踐無法回避的問題。

其次，對于實施集資詐騙犯罪的行為人來說，其非法占有目的的實現方式是通過騙取到被害人的錢款，除此以外無需其他的行為加以佐證。所以，行為人一旦通過違法手段騙得被害人錢款后，其非法占有目的就已經實現，不會再有產生非法占有目的一說。故而，集資詐騙罪的非法占有目的是一時的。

三、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的認定原則

（一）目的與故意同時存在原則

犯罪目的和犯罪故意兩個概念間存在著十分緊密的聯系，雖然犯罪目的是獨立于犯罪故意而存在的，但其性質反過來又決定這犯罪故意的性質，從某種意義上說，二者的產生也是同時進行的。

（二）行為與責任同時存在原則

這一原則要求行為人的辨認和控制能力、罪過和目的都必須存在于行為時。 換言之，對于集資詐騙罪這一目的犯而言，它的犯罪行為的實施是在犯罪目的的引導下發生的，這些行為都是加以認定這一犯罪的要素，也就是說，犯罪行為的認定之前提是這些行為必須有目的的引導和支配。

（三）主客觀相一致原則

這一原則認為，認定行為人構成某種犯罪，其既要實施了刑法規定的構成此罪需具備的主觀要件，如故意或過失，同時也要實施了刑法分則規定的危險行為，只有同時具備二者，且二者間具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才可構成犯罪。然而，行為人主觀罪過不能直接加以認定，我們只能通過由內在主觀目的外化而來的行為人的客觀行為來加以判斷。

四、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的具體分類

認定集資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的產生時間，通常是依據行為人取得投資人集資款項這一行為來加以判斷。當前，刑法學術界通常根據集資詐騙犯罪的進行脈絡，參照行為人以非法手段獲取投資人錢款這一狀態，將集資詐騙罪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分為事前、事中和事后。

（一）集資行為發生前產生的非法占有目的

即行為人的非法占有目的在其以非法手段向投資人募集資金前就已產生，絕大多數案件都屬于此類，即行為人基于先期產生的非法占有被害人錢款的故意，采取宣講會、推介會等途徑公開宣傳，以高額匯報為誘餌，以參與集資為幌子，騙取被害人錢款。例如發生在2003年的田成志詐騙案，行為人田成志巧立名目，謊稱與他人合伙經營，并編造虛假的項目合同以及虛假合作經營合同，面向社會進行非法集資，謊稱低投入高回報，誘騙集資832.9萬元，受害人達82人。 再比如斯茶仙非法集資詐騙案，行為人編造虛假項目，并通過媒體進行虛假廣告，以高額回報為由，騙取投資人信任。 這些非法集資行為表現出明顯的詐騙特征，而且都具有募集資金前就已表現出來。無論是捏造、編造虛假協議書、虛假項目還是召開所謂推介會，都是在行為人意圖占有他人投資款的主觀目的下引導產生的。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這里的占有既包含了非法所有的內涵，即將他人財物永久據為己有；同時也包含了非永久性據為己用的內涵。

（二）集資行為發生中產生的非法占有目的

即行為人在集資之初，其主觀心態上并無占有投資人集資款項的故意，行為人是有打算按照約定定期向投資人支付利息回報的，但是在資金募集進程中，由于一些客觀情況的出現，如經營項目無法實現盈利甚至于開始虧損等，導致行為人的主觀心態發生改變，進而產生非法占有投資人集資款的主觀目的。

對于該情況的理解把握其實不難，但有兩個細節需要注意。一是若要認定行為人是在集資過程中產生的非法占有目的，那么前提條件是這個集資方式必須是合法的。因為如果行為人采用非法手段進行集資，根據前文所述，很明顯就足以認定行為人主觀上已經具有了占有他人錢款的故意，基于這種故意，行為人實施了以詐騙等方式進行集資的行為并獲得了集資款項，就意味著其非法占有目的已經實現，這明顯屬于非法占有目的產生于集資行為發生前的范疇。二是若非法占有目的產生于集資過程中，是否應認定該非法占有目的存續于整個集資過程。對此，學術界一直存在爭議，筆者對此持否定態度。事實上，以行為人在集資過程中產生非法占有故意，就此認定其在整個集資過程均持有這一故意的理解，顯然是違背了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的。如前文所述，集資詐騙罪是一種“財產取得型”犯罪，該罪的非法占有目的產生時間是和行為人從被害人處取得財物這一行為密切相關的。在司法實踐中，通常行為人并無集資詐騙的主觀故意，而僅僅是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的主觀故意在向不特定公眾募集資金，但在過程中因為諸多原因產生了非法占有的主觀故意，并采取與前期同樣的方式募集資金。筆者認為，在該情況下，行為人產生非法占有目的應認定為另起犯意。對非法占有目的產生前的行為，應按照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或其他經濟犯罪加以規制，對其在產生非法占有目的后實施的非法集資行為，應認定為集資詐騙罪，且應當實行數罪并罰。在上述情況下，如果行為人產生非法占有主觀故意后，隨即停止非法集資行為，轉而攜款藏匿，在該情況下，其非法占有目的并非集資詐騙罪的非法占有目的，故而不能簡單認定其構成集資詐騙罪，而應根據實際情況對行為人的行為進行歸罪。

（三）集資行為發生后產生的非法占有目的

學術界對這一提法是否準確有一定的爭論，其中，支持該提法的學者認為，“集資詐騙案件與普通詐騙案件表現不同，行為人一開始不一定就確立了占有集資款的犯罪目的，有可能是在集資的過程中以及募集到集資款后才‘惡向膽邊生，非法占有集資款?！?而另一些學者則認為，“主觀目的的產生，應在行為前或行為時。如果行為人在行為的當時沒有非法占有目的，而是在事后才產生此目的，則不能認定行為人具有集資詐騙的犯罪目的” 。

對于肯定說，筆者認為其無論在理論還是實踐中存在以下幾方面缺陷。其一，它是對刑法理論中行為與責任同在原則的違背。刑法在認定行為人需對自己的行為承擔刑事責任的前提是其對自身實施危害行為具有主觀上的故意，且該故意應是行為人在實施危害行為前即已產生。其二，非法占有目的雖然是認定行為人是否構成犯罪的必備要素，但是我們不能將其作為唯一要素來加以看待，因為準確地認定需要綜合各方要素來考量?，F實中，行為人募集資金的途徑有合法和非法兩種。如果行為人是通過合法手段來募集資金，自然就沒有集資詐騙罪客觀要件中要求的以詐騙方法非法集資的行為。如果行為人在募集到資金后而產生非法占有集資款項的主觀故意，相對應的也應認定為其他犯罪，如侵占罪，而非集資詐騙罪。如果行為人是通過非法手段來募集資金，行為人在募集過程前或過程中即已具有對所募集資金進行非法占用的故意。如前文所述，集資詐騙罪中的非法占有目的應當包含非法占用目的，所以行為人此時就已經在主客觀上都符合了集資詐騙罪的構成要件。行為人募集到集資款項后，非法占有目的就已經完成，之后不會再重新產生。其三，如果認為集資詐騙罪的非法占有故意可以產生于集資完成后，在實踐中會導致認定上極為困難，也不利于對非法集資犯罪行為的有效打擊。事實上，在現已頒布的有關司法解釋及司法實踐當中，也都是只認同集資前和集資中可能產生非法目的。

注釋：

陳增寶.“非法占有目的的產生時間”之研究.中國刑事法雜志.2004 （2）.

張明楷.詐騙罪和金融詐騙罪研究.清華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411頁.

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刑事審判第一、二、三、四、五庭主編.中國刑事審判指導案例（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法律出版社.2009 年版.第 234 頁.

陳永輝.最高法院公布四起集資詐騙犯罪典型案.人民法院報.2009年 8月6日，第1版.

李娜.集資詐騙罪構成要件探析.廣西社會科學.2005（10）.

趙秉志.論金融詐騙罪的概念和構成特征.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