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分析了簡媜空靈絕美的文字背后滲透的生命意識、孤獨感,以及對信仰、宗教、婚姻與死亡的思考。通過對具體散文作品的品讀并結合簡媜個人的生活經歷,文章從藝術審美與生命體悟兩個維度較為全面地探討了簡媜與她華麗冷艷的文字盛宴。
關鍵詞:簡媜;散文;藝術審美;生命意識
作者簡介:余培培(1997.9-),女,漢族,江蘇省徐州市人,復旦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法語專業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東亞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32-0-02
一、鸞鏡與花枝
“種幾株桃樹,當春風招惹她們怒放,山下牧童會因紅雨而害起相思病,得用心上人的名字煎藥,才能治愈。
養幾頭梅花鹿,水邊搗衣的姑娘,看了鹿蹄,才知道該繡不分飛的鴛鴦,別向往鹿跡。
栽幾棵還魂草,失魂落魄的人采了吃,會記起紅塵里有他的歸宿。”
簡媜的文字,空靈絕美而又一往情深。讀《水問》,我們在青春的臂彎里笑出大朵大朵的明媚;《只緣身在此山中》帶我們卷袖煮茶,與綠杉野屋惺惺相看;《夢游書》是一本游走在都會邊界的夢游者手賬;《紅嬰仔》記述了身為人母的忐忑心路以及對新生命的驚喜與無限柔情;《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分享了一段優雅老去的銀色旅程……像是一位文字魔法師,簡媜的作品里融合了豐沛的才情、鸞鏡花枝般的想象,以及字里行間滲透著的生命意識——讀她的散文,可以感受到一種在水底靜靜積蓄力量的“生命躍動”,繁華也好,凋零也罷,她寫生之喜,也寫生之悲。
若世界在你掌上,你在誰掌上?若世界在你夢中,你又在誰夢里?——生命不只存在單一世界,現實與想象的界限本不甚明晰。簡媜曾說,文字是她的癮,寫作于她,是從現實的游走,就像涸魚回到了海洋。那一個一個倉頡漢字,是浮在空中的魚群,是夢的狼牙,是潛在深海里的沉酣的錦鱗;季風吹散了時光,雨水遺忘了流年,但是生命那種存在的感覺,或歡欣或悲涼,有寂寞有遺憾,會以一種恒久又不招搖的形式在瀚海風煙里留存——好比一滴淚融入了江河,淡而不化。
二、化煙塵為朝露
簡媜在其作品里曾表達過這樣的思想:散文是最貼近生活現實的,也最容易沾染生活中的油煙灰塵,然而散文終究不能總是停留于漫天煙塵的苦惱、焦躁顏色,最后還是要有思想的凝露,那是作者一生的修煉。
從大學時代隨筆,一直到中晚年關于婚姻、社會、生死的思考,簡媜從來都不重復自己,一次又一次在創作中實現精神突圍。我們往往傾向于認為,華麗的辭藻對應著空洞的思想,然而簡媜空靈絕美的文字不止滲透著對生命的體悟,對信仰與宗教的詮釋(大量的禪宗思想以及對《圣經》內容的直接化用),更有對人性弱點的審視與揭露,對臺北現實的不滿與批判。在《老師的十二樣見面禮》這本書里,簡媜直面臺灣的教育現實,同時對比了美國學校教育的方式方法,引起了臺灣社會教育界的討論與自我反思。
簡媜從臺大畢業后不久,和三個朋友一起到高雄佛光山幫星云法師整理演講稿,并做佛經白話釋義。生活作息與師父們一同,前后約四個月。她后來回憶自己的這段經歷時說:“因了這個緣分,在那里我獲得一次很重要的洗滌。應該說,現世的軌道、邏輯,運轉到一個地步之后,必定會碰到死胡同,當自己的智慧與人生閱歷仍無法幫助自己轉向時,佛經的接觸讓我得以換另一個角度觀看世事。那是一種立體的觀察,許多現世中避免去談的,如生死、無常、痛苦等等,反而是宗教之中必須談的,與現實世界剛好互補。”[1]佛教思想對簡媜的影響在《只緣身在此山中》這本集子里體現得最為明顯,在《私房書》《下午茶》、《空靈》、《夢游書》的諸多篇章里也可覓得些許印記。譬如在《相忘于江湖》里有很美的一句話:“落英如雨,印證我佛拈花一笑的了然。”簡媜所體悟到的佛法更多地帶有禪宗的色彩,是一種對自然與萬物的靜觀,隨思隨緣隨遇隨喜。追尋佛法不是遺世修行,而是以一種“行于所當行,止于所當止”的超然去關照人世的萍飄與羈絆,如是,三千紅塵也只系得一身親切了。
此外,簡媜的文章中也化用過《圣經》里的故事或是直接引用《圣經》原文。如在《四月裂帛》中她寫道:“這么多年,我很幸運成為你最大的分享者,每一次見面,你從不吝嗇把你內心豐溢的生息傾注于我的杯。像約書亞等人從以實各谷砍了葡萄樹的一枝,上頭有一掛葡萄,有帶了些石榴和無花果來……你讓我不致變成一個盲從的所知障者,你激勵我追求無上自由的意志,如果有一天我終能找到我的迦南之野,我得感謝你給我翅膀。”在《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中提到的“死蔭之書”,據簡媜自己解釋靈感來自于《圣經》詩篇第二十三:“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夢游書》中簡媜引用了《新約·哥林多前書第十三章》:“于人生最幽暗的隧道之后,看見一種高遠深邃的道性:‘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夸。不張狂。愛是含忍,愛是慈祥,愛不嫉妒,不夸張,不自大,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作無禮的事,不求己益,不動怒,不圖謀惡事,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不以不義為樂,卻與真理同樂: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哥林多前書第十三章)。”
三、雪國落籍:孤獨與硬氣
國一那年,一場車禍奪去簡媜父親的生命,從此,身為長女的她,不但負起照顧四個弟妹的責任,也因此變得更為獨立自主。她不愿意像同村的女孩那樣一輩子困于種地與生娃,于是在十六歲那年只身到臺北來讀高中,希望通過努力考上好大學。
然而在燈紅酒綠的臺北大都市,簡媜的生活過得并不順心。她住在親戚家,寄人籬下,暈車,暈電梯,迷路,帶宜蘭腔的國語常常成為同學們言談間取笑的對象。她孤獨,沒有朋友,對自己的未來茫然而不知所措。簡媜后來回憶那段時期時說:“影響我進入寫作的是離鄉背井(從宜蘭到臺北念高中),因為孤獨,所謂的‘孤絕,那一種絕境,讓我進入寫作里面。這種‘絕境最后成為我生命的原始氣候,就是‘基調。其實我的作品并不快樂。我很少回頭看我的作品,幾乎不敢。但是有時被迫要回頭去看的時候,發現里面都藏著一些蠻深層的孤獨,有的是自身的孤獨,有的是生命本質的孤獨。”寫作是簡媜與自我、與孤獨相處的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排遣了她內心積久的壓抑。[2]
讀簡媜的文字,常能在字里行間感受到一股硬朗之氣。這一方面源自于她早年的坎坷經歷與個人志向,另一方面也流露出她性格的堅強以及視野格局的大氣。譬如她曾在《四月裂帛》中寫道:“請不要再怪罪生命之中總有不斷的流星,就算大化借你朱砂御筆,你終究不會辜負悲沉的宿命,擊倒的人寧愿刎頸,不屑偷生。這次見你,雖然你的眉目仍未能廓然朗清,倒也在一葦航之后,款款立命。你要日復日吐餔,不吐餔焉能歸心。”
四、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另一點讓我覺得很有感觸的,是簡媜對死亡的思考。她曾在采訪中提及自己觀察到臺灣社會老化的腳步日趨快速,又聯想到自己的個人經歷,從而對“死”這個主題產生了思考。“把死亡視為不祥,是觀念上的自我綁架”。[3]生、老、病、死,生命中的每一階段都有其自在的況味,生值得欣喜,死亦珍貴;生帶來希望,死卻是種完成。無論是剛踏入滾燙的世間,還是即將卸下肩頭的重軛,請思考死,正視死,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選擇尊貴地離席。
五、小結
簡媜生來便應當是與文字做伴的。對語詞信手拈來的運用與精致的加工創造、新穎清麗瑰幻的想象、融匯古今中西的文風、對宗教的思考與對內心世界的關照,這些都使得她在臺灣文壇獲獎無數,自成一家。每每讀到諸如“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塵埃”、“困惑如貓。小惑去,大惑來;貓貓相生”此類表述時,我總會對她的豐沛才情與奇特比喻驚嘆不已。簡媜的文字是應該被細細咀嚼品味的,她筆下的流動盛宴帶著生之歡欣、繁華與寂寥,華麗麗的視覺沖擊之后給人留下靜水流深的體味與感動。
注釋:
[1][2]應海春:《簡媜紀事》,2007年.
[3]深圳晚報:《簡媜:我們該學會“優雅地老去、尊貴地離席”》,2015年5月27日.
參考文獻:
[1]簡媜.水問[M].九州出版社,2016.
[2]簡媜.只緣身在此山中[M].九州出版社,2016.
[3]簡媜.夢游書[M].九州出版社,2016.
[4]簡媜.微暈的樹林[M].九州出版社,2016.
[5]簡媜.舊情復燃[M].九州出版社,2016.
[6]簡媜.胭脂盆地[M].九州出版社,2016.
[7]簡媜.紅嬰仔[M].九州出版社,2016.
[8]簡媜.誰在銀閃閃的地方等你[M].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