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妮佳 余笑
摘 要:小說《紅樓夢》人物形象塑造栩栩如生,但鮮有人研究其人物服飾翻譯。本文以功能對等理論為指導,結合楊憲益和霍克斯兩個譯本,討論對比小說主要人物服飾翻譯。研究發現譯者進行服飾翻譯時,需要還原語境,考證相關術語以明確其具體功能,才能準確表達原文含義。
關鍵詞:功能對等理論;《紅樓夢》;服飾翻譯;對比分析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32-0-03
小說《紅樓夢》人物形象塑造有血有肉,躍然紙上。如何在譯文中準確再現人物形象,是小說翻譯的主要任務之一,也一直是譯界關注的重點和難點。本文旨在從功能對等理論出發對比分析楊憲益、戴乃迭譯本和霍克斯、閔福德譯本,討論小說《紅樓夢》主要人物賈寶玉、林黛玉和王熙鳳的服飾翻譯。
1、《紅樓夢》主角服飾翻譯研究現狀
中國傳統文化和觀念認為,服飾象征和代表個人的政治和社會地位。在小說中,曹雪芹對服飾進行了淋漓盡致的描寫,揭露了封建貴族家庭榮寧兩府極盡奢華的生活,服飾對小說人物塑造和情節鋪陳有重要作用。多位專家學者(郭若愚1996,沈從文2005,季學源2005)對《紅樓夢》服飾進行研究和考證,人物服飾“是人物心理和性格的體現,是與整體藝術氛圍和結構息息相關的。(諸葛鎧2000)”。
沈煒艷(2009)指出近30年來譯界《紅樓夢》服飾文化翻譯研究相對較少,成果有限。近幾年來,單興緣和宋修華(2007)分析了楊憲益和霍克斯的兩個譯本,提出異化翻譯能夠盡可能保留源語言和文化差異,展現異域特色,使讀者領略到“洋腔洋調”。劉欣(2011)指出異化翻譯使得人物描述更詳實、生動形象,使目標語讀者有更深層次的理解;而歸化翻譯則更簡潔明了。李琦(2013)指出文化的可譯性只能是個限度的問題,譯者需最大限度再現原作內容和精神。這一領域目前存在兩個問題:一、研究范圍狹窄,不少研究(如秦靜2014)僅選取某一章節討論人物造型翻譯,對于翻譯實踐指導意義有限;二、小說人物的選取缺乏統一和科學標準,個別研究選取次要人物討論其造型翻譯(如李琦2013),研究意義有限。
2、理論介紹
功能對等理論由美國語言學家奈達(Eugene Nida)在翻譯《圣經》的過程中發展而來。該理論的核心是“功能對等”,要求翻譯時不求文字表面的死板對應,而要在兩種語言間達成功能上的對等。他指出“翻譯是用最恰當、自然和對等的語言從語義到文體再現源語的信息”。奈達指出翻譯不僅是詞匯意義上的對等還包括語義、風格和文體對等,翻譯既傳達表層詞匯信息也傳達深層文化內涵。
功能對等理論包括四個方面:
一、詞匯對等:詞的意義在于語言中的用法即在目的語中找到對應的意義;
二、句法對等:譯者需清楚在目的語中是否有對應的結構;
三、篇章對等:觀察語言是怎樣在特定語境(包括上下文語境,情景語境,文化語境)中體現意義和功能;
四、文體對等:不同文體的翻譯作品有著各自獨特的語言特征。
在這四個方面中,奈達認為“意義是最重要的,形式其次”。
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對文學翻譯有重要指導意義。他強調意義的傳遞和再現,有助于譯者深入原著,把握原著作者的意圖,不拘泥于語言形式,結合目的語的語言習慣和思維模式,再現原著中人物形象。本文旨在從功能對等理論出發,結合楊憲益、戴乃迭譯本和霍克斯、閔福德譯本,選取小說主要角色賈寶玉、林黛玉和王熙鳳,討論三人在三次重要場合中所著服飾的翻譯。
3、《紅樓夢》人物服飾塑造人物形象
曹雪芹出身于祖輩連任織造的家族,因此他對服飾頗有研究。在小說中他常借助服飾塑造人物,如林黛玉、賈寶玉和薛寶釵等人物是以服飾命名,如晴雯、碧痕和翠墨則以色彩取名。在小說中人物服飾對人物塑造有著重要作用。首先,小說人物服飾側面印證其在社會和家庭中的地位。賈寶玉和王熙鳳的服飾描寫尤為突出,強調了賈寶玉倍受賈母寵愛的特殊地位以及王熙鳳位于榮國府當家主事的尊貴地位。其次人物服飾反映人物個性特征。衣服可謂是人的第二皮膚和第二格性格,形象地傳達出個人的內在和性格氣質。潑辣干練的王熙鳳通常濃妝艷抹,受盡寵愛的賈寶玉服飾華美考究,溫柔穩重的薛寶釵服飾則以暖色為主,純潔孤傲的林黛玉服飾則素凈隨意。
4、功能對等理論指導下《紅樓夢》主角服飾翻譯對比分析
4.1賈寶玉
賈寶玉是賈家最受寵的公子哥兒,他的衣著和裝飾用料都極其考究,透著一股貴氣。他在小說第三回初次出場。當時他剛從廟中還愿歸來,身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袍”。剛剛拜完菩薩的他身穿的應為禮服。楊憲益將“袍”譯為“jacket”,英語中多指短外套;霍克斯譯為“full-skirted robe”,明確指出這是一件上下相連一體的袍子,“robe”在英語中也常指禮服,霍克斯的譯文顯然與原文所指更為吻合。“二色金”是指袍子面料采用成色不同的兩種金線,使服飾花紋更具立體感,也更顯貴氣,可惜楊版并未將其譯出,霍克斯譯為two shades of gold。 “箭袖”源于北方民族服飾,袖口窄小,便于騎射勞作,楊憲益用了“archer”這個詞來傳達“箭袖”之意,但是容易讓人誤解為弓箭手所穿的袍子;霍克斯則選擇用“narrow—sleeved”具體介紹了袖口的特點,顯得簡潔明了。
賈寶玉頭戴 “金抹額”,抹額指纏在額頭的頭巾或包裹額頭的發帶,也稱"抹頭"楊憲益譯為“chaplet”,在英語中多指花冠,戴于頭上,和抹額完全不同;霍克斯譯為“headband”,指頭巾或頭飾帶,和原義較為接近。
在第三回中賈寶玉第二次出場身穿“石青起花八團倭緞穗褂”。石青是中國古代典型的富貴人家顏色,在小說中共出現八次。石青色指石青石的顏色,即藍銅礦石的顏色,藍銅礦石以藍色為主,但多帶有綠色。楊憲益將其譯為“turquoise”,指藍綠色,霍克斯譯為“slate-blue”, slate指的是石板瓦或者石板色, “slate-blue”指的是藍中帶灰的顏色。相比之下楊憲益的譯文更為恰當一些。賈寶玉在見過王母后身穿“銀紅撒花半舊大襖”,銀紅指銀朱和粉紅色顏料配成的顏色,淺淡的紅色中泛白透亮,屬于淺紅色類,楊憲益譯為“bright red”,用bright指出其色澤偏亮,和原文更為相近;霍克斯譯為“rose-coloured”即玫瑰色,則略有差異。
4.2林黛玉
小說中林黛玉的服飾較為素雅,描寫相對較少。第四十九回中黛玉所著看雪裝是她整本小說中少見的靚麗造型,她身穿 “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和“紅香羊皮小靴”,大紅和潔白的雪形成鮮明對比,顯得她光彩照人;她身帶“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絳”,大紅底色帶上幾分綠色使得整個人又增添一份靈氣,更顯得她神采飛揚。“羽紗”屬毛織物,也稱“羽毛紗”,疏細者稱羽紗,厚密者稱羽緞,制成衣服可防雨雪。羽緞、羽紗是舶來品,在當時十分稀貴。楊憲益用“cape”指出衣服款式,凸顯了鶴氅御寒防雨雪的作用,但是“silk”與羽紗的原義相差較遠;霍克斯選擇的“bombazine”指的是用絲綢、棉紗、毛等織成的斜紋布,介紹鶴氅的服裝材質,但是未提及款式。林黛玉所穿的“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掐金挖云”是指在靴面上挖出云頭的圖案再在圖案邊緣釘上金線,霍克斯譯為“a gilded cloud-pattern cut into their surface”,gilded意指涂上金色的或者鍍金的,意指云頭圖案上刷層金色;楊憲益譯為“a gold-thread cloud-design appliqué”將其理解成用金線畫成的云圖案,更接近原文意思。“紅香羊皮”是指靴子是用偏紅的香色羊皮制成,霍克斯譯為“red-leather”,僅僅指出顏色但未說明羊皮質地;楊憲益譯為“red boots lined with lambskin”,既指出顏色也說明質地,完整的傳達原文意思。“青金閃綠”,指用金線和綠色絲線分別做經緯紗織成的閃色面料,楊憲益譯為“green and gold”,明確指出了兩種顏色,更吻合原文意思;霍版譯為“silvery-green”與原文相差較大。 “赤金匾簪”是黛玉日常裝扮之一,赤金指純正的金,含金量接近100%,楊憲益僅譯為“gold”;而霍克斯譯為“purest gold”,顯然后者更為準確。
4.3王熙鳳
王熙鳳是榮國府實際掌權者,紅色是她服飾的主要色調。在古代中國,紅色象征著富貴華麗。在第三回王熙鳳初次出場時她身穿“大紅洋緞窄裉襖” ,“大紅”為正紅色,也叫絳紅色,指純正的紅色,楊憲益譯為“red”,準確而簡潔;霍克斯譯為“dark red”, 和原義略有差距。王熙鳳在第三回初次出場時身穿 “石青銀鼠褂”, “銀”是高調的亮白,象征著高貴、雅潔;“銀鼠”又名白鼠,其色潔白,皮可御寒,極貴重。銀鼠皮是明代宮廷朝貢的御用品,很受上流社會推崇,可見王熙鳳一身“富貴氣派”。楊憲益特意用“white squirrel”強調她的服裝質地,而霍克斯則僅用“stuff”,讀者可能難以理解到底為何物。第六十八回中,王熙鳳上門找尤二姐,她的裝扮卻與日常的富貴靚麗迥然不同,她一身素色的造型,此舉一方面向尤二姐表明當時賈府正處于賈敬的喪事期間,尤二姐和賈璉所做之事不和禮法,向尤二姐施壓,另一方面白色素服給人一種溫柔恬靜的感覺,讓尤二姐放松警惕,制造王熙鳳善意而來的假象。在翻譯她所著“白綾素裙”時,不僅要譯出顏色之“白”,更需要凸顯她服飾的“素”, 霍克斯在翻譯時加了“plain”,較好地體現了“素凈”的感覺,而楊憲益則僅用“white” ,其內涵相對單薄。
第六回王熙鳳接待劉姥姥時,頭上帶著“昭君套”,是一種用動物皮毛做的女式帽子,沒有頂,要露出發髻,即帽套。昭君套用貂皮制作,用料奢華,貴族婦女戴于頭上,彰顯高貴。霍克斯和楊憲益都用“sable”來凸顯昭君套的珍貴材質,但是霍克斯譯為“cap”,意指“帽子”,把整個頭部都覆蓋了,和原文相差甚遠,楊憲益譯為“hood”意指“兜帽”,也指帽子,且往往和衣領相連,二人的翻譯均讓讀者誤以為王熙鳳頭帶貂皮帽子。昭君套其實類似寬版的發帶,且材質珍貴,我們建議將其譯為“enlarged sable headband”,和原文更為吻合。
5、結論
本文以功能對等理論為指導,以小說《紅樓夢》主要人物賈寶玉、林黛玉和王熙鳳服飾為研究對象,結合楊憲益和霍克斯譯本,討論其翻譯策略和思路。本文發現在小說人物服飾翻譯時,譯者應首先力求還原小說當時的語境和情境,明服飾所蘊含的意義與作用,其次在譯文中以多種手段再現服飾的顏色、形態和質地。鑒于小說《紅樓夢》的創作年代和生活背景距今久遠,譯者更需要對人物服飾描寫中涉及的術語進行考證研究,才能明確其功能和作用,在譯文中準確還原和再現人物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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