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溢滿溫情的現實主義作品
——評京片子話劇《手心手背》

今年十一期間，一部講述在北京南城胡同里夏家母女關于親情、愛情的京味話劇在隆福劇場上演，還原了人們記憶中屬于老北京的地道京片子以及老百姓的真實生活場景。據悉，該劇的主創人員幾乎都來自北京“人藝”，編劇、導演、舞美設計等都是北京胡同成長起來的孩子，她們用真真切切的成長背景、生活經歷來詮釋這部作品的情懷——回憶時代胡同里的味道，讓觀眾與北京這座城市有著更深刻的連結。

圖1 話劇《手心手背》劇照 攝影：李春光

這是一部溢滿溫情的現實主義作品。劇情娓娓道來一戶尋常人家的流水日子，母親錢嬸早年喪夫，獨自養大兩個閨女夏小陽和夏曉云，并強勢干涉了兩個女兒的婚姻大事。盡管被母親活活拆散了青梅竹馬的戀人王軒，但夏小陽堅持十年不婚，最終與王軒再續前緣。而由母親一手操辦婚姻的夏曉云，雖然明知是在重蹈當初父母那種無愛婚姻，但她逆來順受，好在結果是好的，最終在強扭之瓜上開出了愛情之花。總之，夏家母女三人因愛而吵、而鬧、而皆大歡喜，該劇將胡同里的一方天地巧妙地濃縮在這一方舞臺上，將老北京的生活百味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出來。可見，編劇王甦是真正切入到了以往老北京生活氛圍的煙火氣當中，其藝術創作來源于真實的生活，她為此花了三年時間體驗生活，同時賦予了恰到好處的藝術審美升華，《手心手背》閃耀著現實主義的光芒。

寫的是家長里短，淌的是情真意切。全劇并沒有看起來可以稱為尖銳的戲劇沖突，甚至也沒有看起來可以稱為強烈的戲劇動作。戲劇結構上以散文式的手法運用線性敘事構建了一出多場次話劇，而導演則通過轉臺在舞臺上表示時間的流逝、空間的轉換，為演員在舞臺上的“生活”創造了富于細節性的規定情境，如福榮小賣部窗戶玻璃上的“香煙、飲料、冰棍、啤酒”以及墻上釘的信箱、牛奶箱和公用電話牌，花架側面始終插著的五星紅旗，屋內五斗柜上的收音機、雞毛撣子、暖水瓶等等，讓人感到一股濃郁而不做作的生活氣息撲面而來——“將用最地道的北京語言、最真實的場景，為廣大觀眾奉獻一部原汁原味的北京胡同老百姓的生活，帶領大家走進北京城，在那些尚未被拆遷的胡同街坊里，回想起那些只屬于北京的故事。”導演韓清如是說。

一走進劇場，觀眾就能直觀地感受到老北京真實的生活氛圍和時代氛圍。舞臺上具有老北京特色的場景折射出了京味兒風土人情以及深厚的文化底蘊，采用舞臺實景再加上轉臺的處理方式既遵循了現實主義原則，又充分體現了特定的時空關系和人物關系，直接定位于那特殊的文化性格以及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在這個場景中生活的是在胡同里待了一輩子的開小賣部的錢嬸，她性格強勢，街坊鄰里在胡同里生活低頭不見抬頭見，她要臉，所以活得很累。然而她偏偏在婚姻大事上“胳膊掰不過大腿”，釀成了一輩子的遺憾。轉而她又偏偏要去干涉女兒的婚姻，與她母親如出一轍對孩子戴精神的緊箍咒“我管你是為你好！”我們看到了錢嬸身上的不幸，她與丈夫的無愛婚姻不斷地扎著觀眾的心，這不止是錢嬸的悲劇，這甚至是那一代人的悲劇。而這也直接導致了他們與出生于新時期的年輕人彼此不能理解的關鍵所在。夏小陽是大齡剩女，還屢次相親而不得，這是父母輩不能容忍的——被不出嫁的女兒照顧不是福氣，是恥辱。自小在胡同里長大的她，深知聚居環境導致各家的家長里短幾乎不是秘密，夏小陽必須忍，看了別人臉色還要看母親臉色。盡管夏曉云搬出了胡同，但不難看出胡同才是她的根，名牌大學碩士畢業后既甘心又不甘心地當了全職太太。不管扯不扯上原生家庭的因素，觀眾們都足以判斷錢嬸并非是在厚此薄彼地對待兩個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過表達愛的方式不同。夏小陽不顧一切爭取婚姻自由，夏曉云突然醒悟決意離婚，眼看這個家庭即將遭遇始料未及的變故，大家終于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了，終于明白家和萬事興是多么的重要。當這些人物在舞臺上生活的時候，首先，讓觀眾看到了人與景之間的共生共存感是極為吻合的，看到了人與環境之間文化氣質是相融無隙的；其次，這一場景亦成為劇中人物傳遞情感的重要媒介，全劇雖然沒有轟轟烈烈的劇情，但是卻真實、溫馨、感人而不老套，才會讓觀眾真切地置身于情境之中，被演員們演繹出來的小人物的真情感所打動。

圖2 話劇《手心手背》劇照 攝影：李春光

全劇的表演風格也是遵循現實主義原則的。演員的表演扎實而有深度，通過真摯而又細膩的表演較好地還原了生活中家長里短的真情實意。劇中演員的表演真實而自然，地道的京片子代入感極強，南方口音的二女婿倒也有獨樹一幟的風流；同時演員們較好地揉進了對人物的情感理解，人物與人物之間建立起了真實的交流，母女之間的不理解、對抗與幡然醒悟、融合的情感不斷沖擊著觀眾的心，同時對人物的心理動作和潛臺詞都有較好的表現。

戲劇的現實主義應當建立在對生活、對社會、對人生的深入開掘和反思上。當筆者默默地走出劇場之后，內心是難以掩飾的歡喜。當下戲劇市場繁榮，戲劇團體、劇場空間都在不斷涌現，各大戲劇節也百花爭艷，尤其在北京、上海等地常常還會出現一票難求的局面，這是可喜的。然而，正因為市場的火爆，有的戲過于追求宏大敘事，有的戲執意追求現代派風格，更是催生了一些趣味低俗的戲劇作品，顯而易見的是，它們追求的是逗觀眾發笑，可是笑過之后呢？僅僅只追求笑料的作品，它當然可以存在，但不能始終放任這種所謂的商業快餐泛濫。戲劇作為一種文化傳播載體，它首先是文化的，應當傳遞出文化品性，這是其重要的功能與價值。同時，戲劇是最接近生活的一種藝術類型，具有聲音、形象、美術、表演等多種優勢，應當更好地發揮其作為文化紐帶的價值。只不過，當下優秀的現實主義戲劇作品少之又少。《手心手背》雖有些中規中矩，但看得出主創團隊對文化、對生活、對社會、對人生的深入開掘與思考，這是一部難能可貴的、溢滿溫情的現實主義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