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建設的新機遇與新挑戰

2013年9月，習近平主席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演講時提出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同年10月，習近平主席提出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5年來，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取得全球范圍內的豐碩成果，初步實現第一階段的戰略性目標，迎來共創共享的新時代。2018年3月20日，在第十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閉幕式致辭中，習近平主席表示，中國將繼續積極推進“一帶一路”建設，加強同世界各國的交流合作，讓中國改革發展造福人類。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即將開啟“新五年”。

在這一新的歷史起點，復旦大學“一帶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根據“一帶一路”倡議沿線國家地理分布以及合作開展情況，選取了印度尼西亞、沙特阿拉伯、阿聯酋、馬來西亞、德國、新加坡、巴基斯坦、印度、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等10個重點國家，共23份主流媒體，覆蓋英文、中文、俄文、德文、阿拉伯語五大語種，以“一帶一路”的多種表述為關鍵詞，搜索2018年1月至3月期間，與“一帶一路”倡議緊密相關的報道樣本549篇，并對此展開輿情分析。研究發現，“一帶一路”5年成就獲十國主流媒體高度評價。多國高度肯定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對于沿線國家發展的貢獻，將其評價為“最具變革意義的項目之一”，認為其在調節地區爭端中發揮了積極作用，正在構建“全新的全球經濟秩序”。與此同時，“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提出了一些新訴求和新希望，國際輿論也反映出一些值得關注的風險點。基于此，本文提出對外傳播戰略建議，期冀為“新五年”的發展提供參考。

一、“一帶一路”5年成就獲沿線十國主流媒體高度評價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中國在基礎設施建設、文化交通旅游合作、高科技領域轉型、能源經濟發展等多方面與相關國家開展廣泛合作，中國企業、中國投資的到位速度、行政效率、項目建設成效，受到了諸多國家的廣泛歡迎。中國不僅展現了高效的基礎設施建設能力，亦從各方面顯示出全球經濟發展新基石的作用，開創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地區爭端解決機制，建構全球經濟治理體系。

1.多國主流媒體高度肯定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對于沿線國家經濟發展，特別是基礎設施建設的貢獻，評價其為“最具變革意義的項目之一”。

巴基斯坦媒體認為，作為“一帶一路”的旗艦項目，中巴經濟走廊是近代史上最重要、最具變革意義的項目之一，引領了巴基斯坦乃至整個地區的繁榮和進步。1月31日該國《國際新聞報》援引巴基斯坦總理阿巴西的講話稱，該項目給巴基斯坦的經濟帶來了革命性變化，給亞洲中部的內陸國家打開了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門。中巴經濟走廊是“我們這一代人最重要的合作舉措”。印度尼西亞國家通訊社2月2日報道指出，“中國連續八年成為東盟最大的貿易伙伴，并在2017年首次達到雙邊貿易額5000億美元，‘一帶一路’倡議在其中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一帶一路’是通過互利合作擴大發展機會和共同繁榮的努力。”

2.多國主流媒體認為中國已經成為“支撐全球經濟發展的基石”，經濟和地緣政治力量正從西方向東方轉移，為沿線國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契機。相關國家紛紛出臺直接對接“一帶一路”倡議的本國發展規劃。

馬來西亞《星報》1月19日援引彭博社的報道稱，中國已經擺脫了全球經濟秩序的搖擺因素，更像是“支撐全球經濟前景的基石”。新加坡《聯合早報》1月26日稱，世界經濟重心已出現轉移，東盟是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一個重心和支點。盡管世界各國正面對反全球化情緒高漲等挑戰，但世界經濟重心的轉移其實對東盟非常有利，令東盟在嚴峻挑戰中看到不少契機。阿聯酋《宣言報》1月18日稱，不斷強化的基礎設施建設讓越來越多的商機向亞洲地區流動，經濟和地緣政治力量從西方向東方轉移為沿線國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機遇。哈薩克斯坦、印度尼西亞等國紛紛出臺了直接對接“一帶一路”倡議的本國發展規劃。哈薩克斯坦總統納扎爾巴耶夫于2014年提出了“光明大道”新經濟政策，2018年3月又提出了“總統的五項社會舉措”；印尼《雅加達郵報》1月26日報道指出，中國已經成為佐科（總統）國家建設計劃的重要支持者。

3.多國主流媒體高度評價“一帶一路”倡議在調節地區爭端中發揮的積極作用，認為中國開啟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沖突解決方式”。

沙特阿拉伯《國家報》2月18日報道了印度和伊朗簽署協議，租賃伊朗港口的新聞。沙特媒體認為，在中國的幫助下，港口的開發建設將成為印度、伊朗和阿富汗、巴基斯坦之間的新走廊。德國《法蘭克福匯報》1月2日報道認為，中國調節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沖突的主要方式是讓阿富汗參與中國全球化項目，這一“具有中國特色的沖突解決”方式將有助于解決地區爭端。

4.多國媒體認為，“一帶一路”倡議可能創造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合作平臺，構建全新的全球經濟秩序。

馬來西亞《星報》1月30日援引總理納吉布的話說，亞洲的時代已經到來，世界經濟的中心轉移到東方，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利用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這有可能創造出世界上最大的經濟合作平臺。沙特阿拉伯《國家報》2月22日報道認為，“一帶一路”倡議超越了區域的概念，吸引越來越多的國家加入到這一戰略機遇中，可能創造“全新的全球經濟秩序”。

二、“一帶一路”“新五年”：新訴求轉變

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對未來的合作提出了新訴求和新希望，主要表現在三個轉變：

1.從注重高層合作轉向兼顧民眾獲利，希望促進貿易均衡發展，維護合作國中小企業的利益，增強當地民眾的獲得感和認可度。

德國《法蘭克福匯報》1月31日報道，該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最新的研究表明，在亞洲和歐洲所有的“一帶一路”項目中，89%是由中國公司建造的，但中資建筑合同中只有7.6%與當地公司簽訂。報道指出，“他們（中國）應該確保當地人的就業機會和當地供應商的合同”。新加坡《聯合早報》1月2日報道稱，“一帶一路”要取得預期成效，各國的基建項目就必須把微觀的項目設計和宏觀的經濟規劃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項目對環境的影響、是否為當地群眾所接受等都是重要的考量因素。

2.從主攻基礎設施建設轉向兼顧新經濟轉型，擴大數字經濟和新技術領域合作，推動交流合作升級。

《哈薩克斯坦實業報》3月12日指出，目前哈薩克斯坦的經濟政策之一是利用新技術和創新的需求，創造“智能城市”，希望借鑒中國經驗，建立互利的信息交流，從而對擴大在創新和新技術領域的合作產生積極影響。作為能源產業發達的中東地區代表，阿聯酋特別支持能源領域數字化轉型的全球趨勢。與此同時，阿聯酋的新聞媒體對中國電信行業，諸如中國電信、華為、中興等企業關注較多，希望通過“一帶一路”倡議和建設，打造連接太平洋、中歐和東歐、西非和北非、東南亞等地區的四大“信息走廊”。

3.從注重經濟互惠轉向深化各領域全面交流，特別是文化和教育領域的互通。

中東地區國家非常重視經濟轉型與文化戰略。沙特阿拉伯《國家報》2月27日通過“絲綢之路電影節”的相關報道，表達了多區域文化交融進步的美好愿望：希望“一帶一路”倡議打開經貿之外的多元連接，全面開啟“地球村”時代。阿聯酋《海灣時報》1月8日報道認為，中國與阿聯酋的文化將互相交融，而中東西亞在文化、舞蹈、藝術、人道主義等各方面都將迎來更廣闊的合作平臺。南亞地區的巴基斯坦也希望通過文化分享和媒體代表團互訪來加強文化和媒體合作。《國際新聞報》2月6日援引國家新聞廣播和遺產部部長的發言稱，中國正在與19個國家合作拍攝電影，巴基斯坦希望成為這一領域的第20個合作伙伴。

三、“一帶一路”“新五年”：潛在風險點

與此同時，我們也要清晰地認識到，“一帶一路”建設目前仍處在初期階段，對于許多國家來說，還是新生事物。各國對“一帶一路”倡議及其所帶來的經貿環境的穩定性仍存疑，對“一帶一路”倡議背后中國的意圖和戰略布局還有一定誤解，對“一帶一路”倡議所帶來的國際形勢變化還有所擔憂，這些可能是“新五年”中潛在風險點。

1.部分國家對“一帶一路”倡議過度政治化解讀，擔心“一帶一路”是中國政府進行的政治滲透；一些國家的參選政黨為選舉炒作“一帶一路”話題。

部分國家認為，“一帶一路”不是純粹的經濟建設項目，而是中國政府對其進行政治滲透的措施。德國《法蘭克福匯報》1月31日的報道指出，“一帶一路”的舉措不僅僅是混凝土和瀝青，而是中國將中國符號全球化的愿景，中國政府在“一帶一路”倡議所經過主要國家的經濟和政治滲透遠遠超出單純的基礎設施建設。從全球范圍來看，2018年是世界大選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包括柬埔寨、馬來西亞、泰國、尼泊爾、巴基斯坦等國都將迎來大選。此外，埃及、利比亞、津巴布韋等非洲國家以及巴西、墨西哥、哥倫比亞等拉美和加勒比地區國家也將迎來領導人更迭。分析發現，已經有一些國家的在野黨在政治動員中將“一帶一路”作為話題熱點加以炒作，馬來西亞主流媒體在報道中曾多次援引執政黨發言，反對在野黨將“一帶一路”議題政治化。如《星洲日報》2月17日的報道援引第二財政部長拿督斯里佐哈利的觀點指出，中國企業來馬來西亞投資衍生馬來西亞被中國殖民論和引起一些馬來保守分子的爭議，完全是因為別有用心人的人將該議題政治化。

2.一些國家認為“一帶一路”倡議下，貿易環境的公平性、透明性存在不確定性，擔憂“侵害本國中小企業利益”。

巴基斯坦媒體指出，在實施中巴經濟走廊項目招標過程中存在一些不透明現象，致使本國企業無法與中國企業公平競爭。1月8日出版的《黎明報》刊文呼吁政府實施一套不偏袒中國企業、不歧視國內投資者和企業的政策，讓所有企業在中巴經濟走廊框架下進行公平競爭。印尼《雅加達環球報》3月9日引用路透社報道認為，“一帶一路”倡議將主要惠及中國公司而非外國公司。馬來西亞《星洲日報》2月14日報道稱，盡管阿里巴巴主導的大馬數字自由貿易區有助于提振東盟和中國貿易往來，但也有人擔心這項計劃可能沖擊大馬企業。

3.部分國家對中國海外投資的穩定性及“一帶一路”倡議相關項目和政策的持久性存在擔憂。

馬來西亞媒體指出，“一帶一路”倡議可能給全球一些最薄弱的經濟體帶來債務持續問題。《星報》在3月12日報道指出，中國“一帶一路”合作中的風險點之一，就是多個被投資國家“面臨債務危機的特殊風險”。沙特阿拉伯媒體則注意到中國政府對境外投資企業管控的變動可能帶來海外投資環境的不穩定性。沙特阿拉伯《經濟日報》1月19日報道認為，中國政府通過介入安邦、海航等企業對外投資的控制，試圖平衡外匯儲備，降低金融風險，但這也直接導致2017年中國的海外投資下降了35%。中國經濟與對外投資仍有變數，中國海外投資是否能長久穩定、相關項目是否如承諾的那樣會得到落實還有待觀望。

4.“一帶一路”沿線沖突地區的地緣政治問題，可能將中國深度卷入地區矛盾，加大外交風險。

東盟、西亞多國主流媒體都關注到最近的馬爾代夫內亂及其引發的中國外交風險。印尼《雅加達環球報》2月9日報道認為，馬爾代夫“在簽署北京‘一帶一路’建立亞洲與其他地區之間的貿易和運輸聯系之后，已成為印度和中國競逐的又一競技場”。馬來西亞認為，中國將文萊加入到“一帶一路”倡議這一舉措可能對南海爭端造成負面影響。《星報》3月6日的報道指出，中國在東南亞諸多國家進行投資可能破壞這些國家在南海爭端中的共識。沙特阿拉伯《經濟日報》3月10日刊文稱，印度和法國簽署的印度洋合作協議是加強印度戰略海域的政策的一部分。德國媒體亦非常關注中印摩擦，以及美日澳印“四國”集團對“一帶一路”倡議的抵制和沖擊。《法蘭克福匯報》2月20日的報道指出，澳大利亞總理在訪問華盛頓時，與日本、印度和美國共同制定一項基礎設施倡議，主要目的是針對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和抵制倡議對亞洲的沖擊。

四、基于國際輿論的對外傳播戰略建議

1.從全面鋪開到重點合作，培育區域性龍頭合作伙伴，建構多層次、多樞紐的“一帶一路”合作圈，打造有重點的對外傳播。

過去5年，“一帶一路”的工作重點是爭取最大范圍內的合作框架，盡可能推廣“一帶一路”合作圈。目前來看，成效顯著。但中國不可能滿足所有國家的利益訴求，也不可能獲得所有國家的正面評價。參差不齊的國際輿論于我們而言也是一個重要的信號，要從全面鋪開到重點合作，建構多層次、多樞紐的“一帶一路”合作圈，打造有重點的對外傳播。我們建議，在中東歐、西歐、西亞、中亞、東南亞、南亞等地區培育龍頭型的合作伙伴，開展重點合作，提高合作質量。

如馬來西亞、新加坡就多次明確表示其作為“一帶一路”樞紐的迫切愿望及與中國加深合作的濃厚興趣，希望在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中發揮關鍵性作用。馬來西亞《星洲日報》在1月13日的報道中，援引馬來西亞首相署部長拿督斯里魏家祥的話指出，馬來西亞在中國推動“一帶一路”倡議方面，擁有成為東盟市場門戶的絕對潛能。新加坡《聯合早報》1月2日的報道稱，新加坡是重要的國際金融中心，可以協助推進“一帶一路”項目的銀團貸款，以及提供相關法律和金融支持。新加坡作為東盟輪值主席國，可以在推動“一帶一路”建設與亞細安經濟共同體建設之間的有機結合中發揮重要作用。

2.調整對外傳播策略，在強調共贏的基礎上，坦誠講清中國的利益點和訴求點，擠壓西方的“猜測空間”，提供更為寬松的合作氛圍。

長期以來，我們對“一帶一路”的宣傳重概念闡釋，重“責任觀”表達，而很少清晰、具體地表述中國的利益點和訴求點，導致很多西方勢力“有空可鉆”。事實上，國際上很多國家非常支持“一帶一路”倡議，新加坡《聯合早報》3月16日報道認為，“中國到2050年成為一個強大的國家的目標是個合理的抱負。‘一帶一路’是協助中國和平發展實現這目標的一個方式，并通過與鄰國雙贏合作達成，這是全球經濟運作的最佳方式。”

兩會期間，李克強總理直接而有針對性地談到，我們對于發展中國家特別是欠發達國家的援助是力所能及的，談不上政治滲透。我們出訪和國際交往是為了贏得和平穩定的國際與周邊環境，集中精力解決民生問題，同時為中國發展贏得機遇。

我們建議，“一帶一路”“新五年”，一方面要尊重我國一貫的外交話語和文化傳統，另一方面也要適應國際形勢的新變化與國際信息的新需求：

第一，立足“雙贏”目標設計宣傳框架。國際上很難認同“無私奉獻”的中國價值觀，認為只要是說“無私”，必有大謀。

第二，要用最簡單的邏輯和語言把自己要做什么講清楚。不要以獲得對方認可和好感為出發點，而是要以講清楚“我們在干什么，我們要得到什么”為基本導向。

第三，認識到對外傳播應該以“信息”傳播為主，而不是“觀念”輸出為主。處理好“責任觀”的表述方式，避免使用“戰略”“西進”等帶有鼓舞士氣、表達自信等意識形態傾向的詞語。

第四，盡量減少通過主流媒體報道要求他國站隊或要求他國政要表態等行動，提供較為寬松的合作氛圍。

3.全球貿易沖突趨勢升溫，做好輿論應急預案。

德國《法蘭克福匯報》2月2日的報道中指出，中國已經建立起了“一帶一路”巡回法庭、亞投行，并成立相關委員會來解決未來的“一帶一路”商業糾紛，這一切都表明中國在創造“下一代經濟貿易秩序”，而之前以美國和歐洲主導的世貿組織法為代表的舊自由貿易體制正在分崩離析。《印度快報》3月9日刊文稱，隨著特朗普對鋼鐵和鋁關稅的威脅在中國和歐洲遭到報復，全球貿易戰爭的幽靈已經在市場上占據上風。阿聯酋《海灣時報》3月11日報道認為，由美國主導的貿易戰將是一場無人能贏的戰爭，貿易戰所引發的一系列關稅懲罰不太可能對亞洲造成重大影響，相反，由于關稅的因素，美國經濟同樣面臨風險。

伴隨中美經濟的互補性減弱、競爭性增強，未來貿易沖突有可能加劇，亟需做好相關國際輿論應急預案。

（本文系復旦大學“一帶一路”及全球治理研究院國際傳播所研究成果；亦是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新常態背景下中國網絡社會心態演進研究”的研究成果，項目編號：16CXW036）

（原標題：“一帶一路”建設的新機遇與新挑戰——基于沿線十國2018年第一季度的國際輿情分析）

（摘自《對外傳播》201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