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閱讀分級之爭的背后

“史鑒使人明智，詩歌使人巧慧，數學使人精細，博物使人深沉，倫理之學使人莊重，邏輯修辭使人善辯。”西哲培根的《論讀書》，精要地指明了博覽群書對一個人的精神成長裨益何在。

閱讀從兒童開始。今天大多數的中國孩子如果要博覽群書，無疑趕上了一個好時代，既無衣食之憂，也有大把的書可供閱讀。

絕大多數中國家長，哪怕自己沒有閱讀的習慣，也樂見孩子讀書，為孩子購書也是慷慨至極，這直接推動了童書市場的繁榮。數據顯示，2016年國內圖書市場上針對少兒的圖書多達15.28萬種，可謂汗牛充棟。

面對浩瀚的書目，多大的孩子該讀什么書？什么樣的書真正對孩子有精神滋養？在讀什么書才好的問題上，不少家長遭遇“選書難”困擾，為孩子購書盲目選擇、沒有明確方向的情況，比比皆是。

為了提高中國兒童閱讀質量，中文圖書的分級閱讀漸漸被重視起來。

提上日程的分級

根據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對2026名受訪者進行的一項問卷調查，為兒童挑選圖書時，有56%的受訪者感到困難，72.7%的受訪者表示需要國家有關方面制定參考標準。

一個小例子是，即便是那些經過歷史淘洗而流傳下來，公認為富有人文精神和價值內涵的經典，孩子該不該讀、怎么讀也是一個問題。

比如某學校為初一學生推薦的書單中有《水滸傳》，有家長便質疑，書中很多情節暴力血腥，主角殺人如麻、視人命如草芥。俗話說：“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讓12歲的孩子讀這種書，引起了家長的擔心。另外還有的家長擔心孩子讀《紅樓夢》會早戀，等等。

為了回應相關呼聲，2017年6月，國務院法制辦審議并原則通過了《全民閱讀促進條例（草案）》，其中第十九條規定：“國務院新聞出版廣電行政部門和國務院教育行政部門應當根據未成年人身心發展狀況和實際情況，制定未成年人閱讀促進計劃、實施方案和未成年人閱讀分類指導目錄。”

制定“未成年人閱讀分類指導目錄”，即針對未成年人這一閱讀群體，制定專門的閱讀指導目錄。

在這一基礎上建立兒童閱讀分級體系，是落實這一立法并促進兒童閱讀更加科學健康的舉措之一。

正如多大的腳穿多大的鞋，多高的個子穿多長的衣，不同年齡段或者不同閱讀水平的兒童也應該讀合適的書。因此，建立科學合理的分級閱讀體系，根據孩子成長的普遍規律提供一些指導性建議，對青少年養成閱讀興趣、多讀書讀好書，是迫在眉睫的事。

所謂分級閱讀，也被稱為階梯閱讀，就是根據未成年人不同年齡段的認知水平，在圖書上標出適合的年齡指導標識。

在歐美，分級閱讀已有幾十年的歷史，并形成了各種完整的分級閱讀體系和標準，核心都是根據兒童成長規律和不同年齡段智力、心理發育狀況，逐步建立起清晰、科學的兒童閱讀引領模式，讓孩子們在閱讀的起始階段就走上正道，少走彎路。

目前，已經有不少機構對分級閱讀進行過研究探討，做了在國內推廣分級閱讀的相關準備。

在《全民閱讀促進條例（草案）》公布后一個月，第七屆江蘇書展會上，江浙滬京全民閱讀辦共同發布《中國分級閱讀蘇州宣言》（簡稱《宣言》），倡導“全民閱讀，兒童優先；兒童閱讀，科學引領；分級標準，合力打造”。

具體的閱讀指導更重要

對于分級閱讀有無必要，民間觀點有的贊成，有的反對。有觀點認為，分級閱讀推廣后，一些家長可能會過度倚賴分級，跟風購買圖書，還有輿論覺得分級會限制大部分閱讀能力強的孩子。

其實總體來看，如果有了分級閱讀的國家標準和權威指導，這種爭論和困惑就會相對減少。

有指導標準并不妨礙家長和兒童的選擇自由，指導標準起引導大方向的作用，具體情況中，家長可以根據自身指導閱讀的能力，青菜蘿卜各有所愛。

“給家長提供分級閱讀的信息很重要。”在世界學前教育組織中國委員會執行主席周兢看來，通過深入研究，為不同年齡段孩子提供閱讀書目，才能更好地認識世界。

因此，比要不要建立分級閱讀體系更重要的問題，可能是如何建立、怎樣建立、建立什么樣的分級閱讀體系的問題。

如果分級的依據拍腦袋、標準想當然、實施一刀切，閱讀分級也可能“好心辦壞事”，成為一道藩籬，使得未成年人和成人世界被隔離起來，讓閱讀的豐富性與多樣性受損，阻礙未成年人提高閱讀水平，結果得不償失。

要在根本上解決兒童閱讀的種種難題，更重要的是有了分級標準之后具體的合理閱讀指導。分級閱讀和具體閱讀指導，要共同應對的有三大問題。

首先，是兒童閱讀時的拔苗助長，忽略適齡適度。一些家長不考慮未成年人知識準備的不足和心理的稚嫩，粗暴地將一些成年人才能理解的書籍給兒童看，使得“閱讀動力”變成了“閱讀壓力”。孩子們越讀越有挫敗感，抵觸心理油然而生，閱讀失去了快樂反而生澀無趣，久而久之可能導致一些孩子終生厭讀。

第二，是兒童閱讀時的急功近利，迷信“成才”。一些家長忽視了閱讀貴在“無用之用”的特性，過多地讓教輔書、“雞湯”書、“成才”書占領青少年閱讀空間，一些圖書出版機構在利益驅使下也故意誘導，助長閱讀的功利化。

第三，是兒童閱讀時的削足適履，無視孩子進入一定年齡后心智發育上的個體差異。一些教育機構過于追求整齊劃一，一些家長則喜歡跟風，對孩子超常性的閱讀需求不懂得尊重引導，導致泯滅個性，尤其是讀物太簡單，不能滿足孩子的好奇心和閱讀樂趣，久而久之也會失去閱讀興趣。

說到底，分級是一種手段，關鍵要在整體社會氛圍上給孩子良好的閱讀環境，提供豐富的閱讀資源，在正確的引領和指導下，把優秀圖書介紹給孩子們，讓不同閱讀階段的孩子都能享受閱讀的樂趣。

（摘自《瞭望東方周刊》2017年第4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