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
一
“大家不要吵,聽我說,聽我說……這座建筑……”導游庫馬爾努力提高聲音,可他嗓子天生沙啞,在腦子里繞上一大圈才能擠出的中文又缺份理直氣壯,他喊出的話并沒多少人理會。
我坐在不遠處老皇宮的臺階上看著他,任由臉上笑意不散。或許是深色皮膚和飽滿的圓臉幫了他,十多年未見,他看上去并沒老多少。此刻他正快速揮舞著小旗子,準確地說是一根棒子頂端拴著匹布做的小紅馬——今年是中國的馬年。他的薄外套已經敞開,他還試圖脫下來。
一群鴿子倏地起飛,牽過來一片陰影,我張開手,陰影流淌而過,陽光重又鋪滿手掌。
十二年前,張開手時,手里多了一粒黑豆。
十二年前,就在這個廣場,庫馬爾導游棒頂端的小紅馬在不遠處晃蕩,我坐在辟為博物館的老皇宮臺階上,不經意間張開手,手中竟多了一粒黑豆,滾圓的,飽滿發亮的黑豆。
這是個神奇的國度。
當時,那次旅行已近尾聲。從飛機到達這個國家機場的那一刻,我便跌入顏色與圖形的迷宮。紅色,只是紅色,便能變幻出成百上千種。磚紅的墻面,深紅的頭巾,銹紅的裙子,再一層裙子,再一層褲子,公雞昂著鮮紅的雞冠……紅接近紫,靠近黃,高興時與綠作伴,與藍磨蹭。只有學生的校服是素凈的,傳統的英式冷峻,穿梭于其中卻更添了色的復雜。顏色在街面上流竄,在女人身上匯集,圖形則隨意占據著建筑。沒有一座房子的鐵欄桿是甘于規矩的,總要焊接出新的花樣,樓房外墻面一層一層的窗戶間擠進對稱的圖案,它們是幾何學的近親,抽象而繁復。即便在院子里插上三根柱子,也要讓它們具備漸變的高度。
那次旅行,我們從都城出發,深入腹地一圈,又回到都城。這個城市是滿的。西紅柿、土豆、小首飾、舊錢幣,各種東西組成的地攤鋪滿地面,狗隨意躺在地上,黃牛與汽車一起溜達,鴨子成群地跑,公雞則在涼廊上獨自邁步,白羊蹲伏著,你也會隨處找個地方坐下甚至躺下,你不會覺得臟,因為各種痕跡都可以是迷宮的一部分。
那一刻,與今天一樣,我就坐在老皇宮這一角的臺階上。跟著庫馬爾已經十來天,能看到他的小紅馬我便安心。剛剛在里面的博物館走了一圈,從幽暗的歷史出來,我需要在陽光下稍事休息。
廣場上密布灰鴿子,它們點滿地面,在空中劃線,并填補建筑物的空缺。對面是座有著雙重四角坡面屋頂的樓閣,頂端豎一金色塔尖。兩層檐邊均裝飾著紅色鑲金邊的流蘇狀布幔。頂層屋頂小許多,下層屋頂則四個面都是寬大的梯形,鴿子們很有興致地擠在一面,另一面則零零落落。檐下臺階上一對男女留住我漫無目的的目光。他倆外表并不特別,可神情令人愉悅,是在幸福中浸透了淌出來濺到別人身上的那種美好。我不禁拍了幾張他倆的照片。
那次是跟團出來的,一路奔波,難得有這樣的下午享受與這個國家匹配的平靜。我手心里一直攥著一團揉皺的導覽圖,不經意間張開手,原本關閉的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粒黑豆。拿開紙團,將那粒黑豆托在掌心,夕陽下它飽鼓鼓的,黑色滲出絲絲光。我任由臉上笑意不散,用紙巾層層包裹好放進裝首飾的一個小布袋,并不打算與人分享這喜悅。
二
知道那里地震,是近半年之后。
那個春天的下午,有太陽。我坐在陽臺上捧著手機翻朋友圈,看到有一個國家地震了,就是庫馬爾的國家。各種官方的、私人的消息流傳,當然不缺圖片。都城的古跡幾乎全毀,很多人發出地震前后的對比圖,朋友圈同去旅行的人慨嘆幸虧去年去過那里。一張從高處拍攝的遠景圖顯示,石塊、土堆與交錯散落的木棍堆滿老皇宮廣場,它們呈現了單一顏色,塵土的顏色。
殘存的石砌臺階堅持露出一塊蒙塵的紅。民眾在祈禱。去年在那里的街頭,當有救護車駛過,我也見過有路人停下來祈禱,相同的姿勢。
我奔進臥室從抽屜里翻出小布袋,拉開封口抽繩,取出那粒來自老皇宮廣場的黑豆。我把陽臺上一個廢棄的碩大花盆整理了一下,松松土,挖出一個淺坑,將黑豆種了下去。正好有沒用完的營養土,壓上,澆些水。太陽已經快下山了,也好,剛播上的種子不宜暴曬,就等來日再照吧。
那是我頭一次從一粒種子開始等植物。
我追隨陽光挪動花盆,比吃飯還準時地定點澆水。很多天過去了,土面依舊平靜,我靠想象堅持。
當有一天我終于看到一小寸纖細的綠芽頂著個黑腦殼站在土面上時,不禁笑出聲來。它就這樣,在我一天數十次的查看中斂氣屏息,稍一趁空,便出來打招呼了。看到那樣的綠,我才知道綠也分年齡的,那是嬰孩的綠,帶著幽暗中水的孕育,初嘗陽光。
沒幾天,它頂著的黑豆殼掉落,蜷曲的葉片充分伸展開來。不斷有新葉冒出,不諳世事的綠變成初見世面的綠,而后便具備一點滄桑。莖干愈發粗壯,往上直躥,曾有一度我懷疑它會長到天上去,我還打開窗戶,等待這則童話。
它開花了,紫色的小花。
花落,一切又重歸平靜。我繼續澆水,加土,幫助它們捕捉陽光。結出豆莢時已是秋天。細小的豆莢迅速壯大,接近于黑的絳紫色,外殼毛刺刺的,豆莢扁平,看不出里面有豆子的痕跡,只隱隱透出更深的黑。豆莢重重掛滿莖干,超出了尋常大小,還在瘋長,很難相信,一粒那么小的種子,然后是無形無色的水,時時會被忽略的空氣,攥不住的光,就能從土里衍生出這么多實實在在的物質。豆莢直長到足有我一個手掌大方停下來,可它們還是那么扁平,就像只顧著長個兒的孩子,沒有重量壓彎莖干,只能一片片晃在梢頭。我不敢觸碰它們,直到陸續自然脫落,才確信它們熟了。
打開豆莢前我體驗到即將與神交流的重量。我洗凈雙手并風干,確保沒有水珠殘留,拾起一片掉落的豆莢,將它放置在一塊干凈的白布上。緩緩掐開月牙形的外凸側,揭開,里面的果實赫然呈現,如果這稱得上是果實的話。
所有豆莢幾天之內相繼熟透。我守候一旁,一俟掉落便打開,可最終開遍所有,除了僅有一個里面結了一粒黑豆外,其余均是那些難以名狀的東西。盯著那粒黑豆,我無法相信其余皆是廢品。這唯一的一粒黑豆裹在一層幾近透明的豆膜中,帶著細微初生的褶皺,它還有很多未來用來撐滿濕漉漉的身體。
我把它放在溫暖的陽光下,一塊白棉布上,它身下一小片暗影,就像它自己柔軟的床。
這提示了我。
我跑進房間,在地上鋪滿紙,將之前合上的一大筐豆莢一一打開平攤在紙上,縱觀之下,里面這些附著在一側莢殼上形狀接近又略有差異的物質,印證了我一個大膽推想——它們是同一東西不同時刻的影子。進一步的研究,使我的推想更加清晰——它們雖數量眾多,可基本每一片都能找到除方向相反其余完全一致的一片,就像每一片上午都有一片對應的下午。我搜尋拼圖般抓起一片便尋找它的另一片。這工作怎么也做不完,直到有一片最短的找不到配對,成為一個孤零零的正午。
配對只是第一步。每一對長短都不一樣,有的兩對之間僅存在細微差別,根據它們長短的不同,我進行了編號。最長的一對,在豆莢外殼上標上1和1,第二長的標上2和2,如果以支出的那個尖角作為頂端來看,所有不帶符號的都朝同一方向,帶的則朝向另一邊。
我記不清編號排到了多少,怎么也得有上千甚至上萬了吧。
這些豆莢殼里的東西就像某一物體陽光下不同時刻影子的定格,它們從早到午由長變短,再從午到晚由短變長。
進行這項繁冗工作中,有一個形象逐漸清晰起來。編號即將完成時,我找出去年秋天在那個國家拍的照片。它們存在我的iPad里,回來后一直沒有整理。翻到那一對年輕人,他倆的甜蜜與我腦中的存儲完全一致。我當時拍了很多張,就像動畫,他倆坐在老皇宮旁邊一座建筑的臺階上,第一張,女人舉起手機笑盈盈地和男人一起自拍,第二張,女人淺笑低頭獨自欣賞照片,男人看著遠處,第三張,他倆各伸出一只手一起捧著手機欣賞照片微笑。除了近景,還有遠景。他倆坐著的建筑是一座有著雙重四隅坡面屋頂的樓閣,頂端豎一塔尖,下層屋頂四個坡面寬大。我劃開屏幕放大照片,試圖找到它在地面的投影,可地面停滿鴿子,且建筑物密集,很難找到完整的影子。我找來硬紙板,按照這個建筑物的樣式做了個粗糙的模型,關上燈,打開手電筒,模仿太陽的軌跡繞著它從低到高再到低走了半圈,比對我收獲的那些編好號的物質。
沒錯,那些物質就是那個樓閣的影子,或者說是影子模型。
三
通過當時帶團的中方導游,我輾轉聯系上了庫馬爾。
地震過去近半年再來慰問似有不妥,加上他的中文不是很流暢,我省去了寒暄環節。我告訴他我得到黑豆、種黑豆和收獲的情況,我提出我的猜想和計劃,我請他幫忙聯系老皇宮廣場相關機構,并申請三天時間在當地進行個實驗。
他聽到這一切并不驚訝,這倒令我驚訝。起初我懷疑他沒弄懂我的意思,反復說明下,方知他早已明白。之前最擔心的部分如此輕松地越過,反倒讓我有點失重,或許在那個神奇的國度,這樣的事不算什么。
這次溝通中唯一稍有波折的就是確定那些影子模型對應的建筑。我的描述在庫馬爾聽來并不清晰,我發去照片讓他確認,經過多張照片仔細比對,他告訴我,那是廣場春城院東南角的歡悅殿。
“歡悅殿……”看著階前那對男女,我默念良久,仿佛這名字并非早已有之,而是剛剛命名。
過了三天,庫馬爾給了我答復。他們基本同意,只是考慮到需要關閉景點,他們把我提出的三天縮為兩天。
按規定的時間,必須立即啟程。
我把那些帶編號的豆莢順序分裝、打包托運,整整一大箱,好在并沒有想象的重。那邊給了我批文,托運這樣的生物并沒遇到阻礙。我沒忘記將結出的那僅有的一粒黑豆裝入小布袋,揣入衣服內袋,登上飛機。
到達時已是傍晚,托運的行李等了很久,一出關老遠就看見庫馬爾,比半年前瘦了些,依舊笑容可掬。他說中文尾音習慣升調,熟悉的俏皮與親切。走出機場天基本黑了,下著小雨,庫馬爾告訴我說天氣預報第二天會晴。他帶著車來的,把我送到酒店,約好第二天一大早再來接,那一大箱豆莢就放在了他車上。
第二天庫馬爾準時到,天還沒亮,雨確實不下了。即便這樣的低緯度國家深秋的凌晨也透著寒意。黑夜消融了這座城市的滿滿當當。路燈很少,濕漉漉的地面反射著車燈,不時映射出地震遺留的痕跡。要避開地面裂縫和隨處堆放的木頭,支撐房屋外墻的木樁會斜伸一腳到路上,車速不得不慢,但我們還是很快就到了。若不是庫馬爾的經驗,我不相信黑暗中展開的混沌便是我來過的老皇宮。我跟著庫馬爾將那箱豆莢搬到原先歡悅殿位置,那里如今僅剩基座,周圍是一片空地。已經有兩個當地工作人員等候,做了簡單的接洽便開始工作。
我們將箱子抬到基座北側,庫馬爾打著個大電筒照亮。我取出1號豆莢打開,里面是尖端朝左的最長一片。我抬頭瞅瞅東南方太陽即將升起的位置,將豆莢對開著緊貼基座北沿中心點平鋪在地上,手掌大的影子模型突出的一端尖角朝向西北。接下來就是等待了。庫馬爾拿過來幾瓶水和餅干,外帶兩罐咖啡。我裹緊厚外套。天漸亮,東南方紅中有一塊偏黃的光暈,亮得馬上就要漲破,我緊盯不放,一個眨眼,太陽頂出來了,立刻看向基座,庫馬爾和那兩人低聲驚嘆,只見殘破的基座上現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樓閣幻影,形制與我記憶中的歡悅殿一樣。心臟撞擊著喉嚨,再去看躺在地上的那片豆莢,此時豆莢殼仿佛被太陽光曬化了般正在消褪,很快消失殆盡,原本里面的黑色物質滲進地面,微微有洇開的趨勢,再看那個幻影般的樓閣,似乎同步在擴大。我抄起礦泉水,手抖著擰開瓶蓋,拇指壓住瓶口控制水流,朝著那小塊影子澆下去,它洇開速度猛增,而基座上那座樓閣幻影也隨之增大,以至于屋檐掠過時,我們不得不大步退避。轉瞬間一座高大的樓閣便飄在我們面前。
說“飄”也不確切,它并不晃動,每一條線都繃得筆直,穩穩扎在基座上,且現在已停止生長,定了型。可它并不實在,并非透明那么簡單,該有的顏色一樣不缺,卻很虛弱,就像在虛焦鏡頭下,站在存在與不存在的刃上。
我們不敢碰它,就算敢估計手也會穿透它。我迅速取出2號豆莢,打開緊貼基座北沿,疊放在原先的影子上。遇到太陽光,豆莢殼跟上一片一樣融化了,融化的同時原本地上那片巨大的影子消失了,取而代之新的這片影子在生長,我澆上水,長到與之前那片影子差不多大小,它停了下來。
再看那個樓閣,沒什么變化,我并不理會,如果我的推測沒錯,那么只是肉眼暫時看不出罷了。我繼續,打開第三片豆莢放上去并澆水。我請那兩個工作人員幫忙去搬幾箱水來,他們立刻跑去辦了。
就這樣幾百片影子種下去了。樓閣外觀起了變化,有了點血肉,稍稍壯實了些。
正午時,我找到那片孤零零沒有配對的最短影子,朝正北方向按下去。這片澆的水不多,長出的個頭也是最小的。
工作進展得還算順利,直到下午兩點多時發生了意外。
當時我正把一片最尖端往右傾斜的影子朝東北方放平在地上,可放好后豆莢殼卻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消融。之前長好的那一大片影子也不消褪,我愣了一下才發覺太陽被云遮住了。
等了好幾分鐘,太陽才再次露面。我準備接著干活,卻發覺地上那片豆莢仍沒反應。換下一號試試,不行,再下一號,再下一號,還是不行。我停在原地,這時庫馬爾過來拍拍我,指著太陽對我說:“幾分鐘,過去了一些?!币娢覜]明白,他又指著豆莢說:“過了一些,一、二、三、四、五……過了一些。”我恍然明白,太陽被云遮住幾分鐘應該會有一段編號的日影錯過了。我跳過一些編號接著試,果然四十多個號之后,豆莢里的影子如之前一樣發生了作用,前面那大片消失,新的長成。
日光推移,樓閣漸生骨骼,變成毋庸置疑的存在。我們順序放置豆莢,澆水,舊的一片消融,新的一片生長,對結果的憧憬稀釋了重復和勞累。
黃昏,太陽以更加輝煌的力量拉抻影子,提示隨時要發生的告退。樓閣開始具備氣質,尖頂泛金,兩層檐邊流蘇狀布幔紅色鑲金邊,磚、石與木頭對比明暗冷暖,外墻、斗拱、檐柱顯出孔雀、虎頭、男女神雕刻,門窗上鳥王、龍女、花卉漸漸面目清晰。最后一刻,太陽與地上1號豆莢雙雙歸隱,影子在水的灌溉下融入大地。
歡悅殿挺立在廣場之上,完整,成熟,即便失去光的涂抹色彩退后,也看得出其扎根土地的氣勢。氣溫陡降,我和庫馬爾他們一起收拾好下午太陽漏掉的那幾十塊豆莢。歡悅殿看上去沒什么問題,但既然申請的時間還有一天,我們決定補上這幾十塊。
次日黎明,夢尚熱著,一出門便凝上露水。我和庫馬爾到達老皇宮,歡悅殿仍舊扎實地存在著。前一天的那兩個工作人員要中午才到。我倆坐在殿前臺階上,迎候偉大的施工員,太陽。
陽光來了。與歡悅殿、與我和庫馬爾、與樹、與鴿子相遇瞬間給予我們影子,影子從腳下生出,伸開。只要有光,只要我們存在,我們便會獲得禮物。我頭一次因為萬物陰影的生發而欣喜。歡悅殿的影子如今脫離了豆莢的承托,自然而茁壯,它隨著太陽的移動,調整身姿,全方位印證歡悅殿的存在。
與庫馬爾告別時,我把帶來的那唯一一粒結出的黑豆送給了他。
四
小紅馬追著指揮棒跳躍,飛騰在眾人頭頂,飛騰在庫馬爾頭頂。庫馬爾頭發灰白,這是與十二年前唯一的不同?!按蠹也灰?,聽我說,聽我說……這座建筑……”他說中文仍舊拖長調子,尾音上揚,與小紅馬的急促背道而馳。我坐在不遠處的老皇宮臺階上看著他,任由臉上笑意不散。正午剛過,陽光正濃,他的薄外套已經敞開,他還試圖脫下來。
這里仍是滿的。寺廟、人群、紅色、金色與花,鴿子填滿空隙,將點跳躍成變幻的線與面,它們成群起飛,牽起陰影,在光中盤旋。
此刻,庫馬爾正帶領人群從歡悅殿走來。他看見了我,我起身微笑相迎。這次來我并未提前聯系,我知道會在這里遇見他。
他認出我來了,跟著跳躍的小紅馬奔到我面前:“??!朋友!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
他的圓臉使他看上去像個孩子,他跟團員介紹我:“這是我的中國老朋友!”他指著小紅馬,“好巧,上回見也是它!對吧?”
我猶豫了一下,本想糾正他——此處中文不應該用“上回”,而應該用“第一次”,“上回”見可是十一年前,我們“第一次”見才是上一個馬年吧。不過算了,這不重要。
“對,是好巧。”我回答道。
我們簡單聊了幾句,他要接著帶團,就此告別。
兩點,我繞到歡悅殿后,站在陰影中。兩點十分,影子抖動了一下,就像視頻播放中的跳幀,不易察覺。
責任編輯 林東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