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課文細微變化處讀出深意

摘要：閱讀教學最為核心的內容當是文本品讀，文本品讀是一門細功夫，細研細磨，才能進入文本深處。在文本細讀中，除了挖掘文章中的細節外，還可以通過對文章前后表述的細微變化處的比較分析，進一步深入挖掘文本的價值，進而把學生培養成為一個好探究、喜思考的文本細讀者。基于此，筆者擬從比較文本前后敘述細微變化的角度，圍繞人稱稱謂的變換、似而不同的表述差異等方面做拋磚引玉之論。

關鍵詞：細讀；變化；人文深情；幽深旨意

閱讀教學是高中語文教學的重頭戲，而閱讀教學最為核心的內容當是文本品讀，文本品讀是一門細功夫，細研細磨，才能進入文本深處。浙江著名教育專家沈大安先生曾說過：“好的課來源于匠心獨運的教學設計，而好的教學設計又源于正確深入的文本細讀。”的確如此，回歸文本，走進文本，精讀細品，深挖細掘，才是語文閱讀教學的正途。那么，如何細讀，才能達到“于細微之處見精神”的效果呢？筆者擬從比較文本前后細微變化的角度來指引學生讀出深意。有比較才有鑒別，語言運用的好壞在比較中能得到最直觀的展現。比較細微變化處更是細讀文本、品味語言的一條簡捷的通道。

（一）從人稱稱謂的一再變換中細讀出人文深情粵教版語文教材必修五《鴻門宴》一文中，學生通常只知劉邦憑其機智狡辯順利脫逃，而很少有人關注到劉邦對人的稱謂，筆者引導學生細查劉邦對張良的稱謂變換：稱呼了五次，三次在宴會前——稱呼張良為“君”，兩次在宴會后——稱呼張良為“公”。何以有此變換？我們知道，“君”是對對方尊敬的稱呼，且常常用于平輩之間；“公”也是尊敬的稱呼，且往往用于尊長者。而劉邦是主，是長；張良是仆，是少。很顯然，這里的稱呼是劉邦自降身份，因為：宴會前，項羽即將大軍壓境，劉邦驚恐萬狀，無計可施，他只好極盡屈身拉攏張良之能事，進一步密切雙方關系，以求得張良獻計的目的；宴會后，劉邦經歷了鴻門宴上驚心動魄的場面，心有余悸，因還未脫離虎口，想借故逃脫，要使張良愿意留下冒險，只有好好相求了。故此，為了活命劉邦不惜再降身價，改換以前稱謂，語氣近乎哀求。

再反觀張良，作為劉邦的重要謀士，他三次直呼“大王”， 五次都稱劉邦為“沛公”。 因何有這種變化？事實上，“鴻門宴”的故事發生時他也沒有稱王。前三次，只有他與劉邦在場，最多也只添了幾個自己人，稱“大王”正表露出他們君臣的雄心壯志，在劉邦處境被動時，無疑給劉邦注入了一支強心劑，使他穩住了陣腳，最終躲過了鴻門宴這一劫，從而使他能在后來成功登上帝王寶座；然而，當時他們勢力還很弱小，這種雄心千萬不能讓項羽方面察覺，所以張良在項伯、項羽面前，即使與樊噲談話，因為是在項羽軍營，也只稱劉邦為“沛公”。此心此情，唯張劉二人同心同知啊！還有范增，作為項羽的重要謀臣，文中先后兩次說到“被劉邦所虜”的利害預言，前一次以“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一句曉以利害，后一次用“吾屬今為之虜矣！”發出長嘆。由“若屬”到“吾屬”的變化，寫出了范增在這特殊場合由自負到自嘆、由失望到絕望、由憤激到悲哀的心理變化過程，令人回味。

粵教版語文教材必修一《詩經·氓》一文，以女子的口吻講述了其從戀愛、結婚到婚變的全過程，心理刻畫細膩入微。筆者引導學生細心品讀體察詩中女子對男子數易其名的稱呼變化與其情感跌宕的微妙聯系：其一，氓——“氓之蚩蚩，抱布貿絲”。“氓”在這里是個泛稱，初次見面，感情還較疏遠，女子保持著應有的矜持與嬌羞。其二，子——“送子涉淇……將子無怒……”“子”，是古代對男子的美稱、尊稱，明顯有親近的感情色彩，她以“子”來表達對男子的敬慕、寬慰，體現了女子的深婉、體貼。其三，復關——“……以望復關……既見復關……”“復關”借男子居住之地代指男子本人。女子呼“復關”，正是其熱戀而隱秘、幸福又甜蜜的內心寫照。其四，爾——“爾卜爾筮……以爾車來……”隨著感情升溫，終至談婚論嫁，女子用了日常生活中的“爾”這個稱謂，少了陌生和客套，多了熟悉和慣常，表明女子已經完全把對方看作是感情上的依靠和人生的歸宿了。其五，士——“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士”在此泛指男子。經歷感情的震蕩，女子痛徹領悟并控訴指出，婚姻的失敗是“士”造成的，使詩歌具有了廣泛的社會意義。即便如此，仍以“士”相稱，可見其溫柔與善良。其六，爾——“自我徂爾……及爾偕老”。女子又以“爾”稱呼男子，感情由激昂轉為平靜，由控訴轉為敘述，但此時的“爾”是決絕之后冷漠的稱謂，這一稱謂的背后是女子看清男子真實面目后痛定思痛的清醒決絕。

（二）從似而不同的表述差異中細讀出幽深旨意1.從前后不謀而合的說辭中讀出智慧默契

《鴻門宴》中“樊噲闖帳”一節，其義正詞嚴的一席話“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大王不取也”與前面劉邦對項伯的“一言”不謀而合，簡直就是翻版，學生讀來似有重復啰唆之嫌，然而引導學生分角色細細品讀比較之下，粗人樊噲說出來卻別具一格：他開場以“亡秦”作類比暗示，實際上是借“亡秦”警告項羽；然后以第三者的身份拿出懷王之約，這就在道義上公開搶占了制高點；最后一句話，站在項羽立場上勸誡其勿走亡秦的老路。從兩人講話看，中心大體一樣，但側重點不同，劉邦側重于辯解，強調的是自己“不敢倍德”，樊噲則是理直氣壯責之以“義”。從策略上看，二者區別也明顯。劉邦之言屬于“以屈求伸”，樊噲義責項羽則是“以攻為守”了。再細細研讀，可以大膽推測這段說辭是和劉邦事先議好的，其精彩表現絕不僅僅是樊噲個人的智慧，更多的是張良等人的精心策劃和導演。但從樊噲口中說出，卻又是暗合他的身份，口吻聲氣都是別具一格的。君臣三人可謂配合默契，成功地挫敗范增、項莊的暗殺企圖。

2.從容貌神情和配件的細微變化中讀出人生境遇

粵教版語文教材必修四《祝福》一文中，教師先引導學生比較品讀祥林嫂兩次來到魯鎮的外貌描寫：第一次——“（她）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第二次——“她仍然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消失了血色”。再細細探研外貌背后的人生境遇：兩次都是頭上扎著白頭繩，表明她的寡婦身份；兩次都穿著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且臉色青黃，可以看出祥林嫂的經濟的窘迫、生活的艱難。不同的是第二次兩頰的紅消失了，因為這一次她經歷了又一次變故——再嫁再寡，且失去了唯一的兒子。這一打擊直接表現在了她的臉頰上。

不只要關注人物的容貌神情，還要關注人物隨身配飾的增減。人教版語文教材必修5《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一文，對林沖隨身持有的物件有兩次交代。第一次：林沖獨自一人在山神廟里面飲酒，他身邊共擁有六樣物件——花槍、酒葫蘆、絮被、氈笠子、白布衫、鑰匙（房子已倒，鑰匙已無用處）。林沖此時此刻所擁有的這些，就是他全部的家當了。但即便這樣，就是這些破破爛爛，他還愿意守，全無英雄豪杰的灑脫，這再一次驗證了林沖安分守己的良民本質。然而后來他“被逼”在山神廟殺掉三個惡人后的表現：“再穿了白布衫，系了胳膊，把氈笠子帶上，將葫蘆里冷酒都吃盡了。被與葫蘆都丟了不要。提了槍，便出廟門投東去。”與前文提到的六樣物件作比較，此處寫了白布衫、氈笠子、葫蘆、被子、槍，未寫鑰匙。寫與不寫間，別有深意。“被子”與“葫蘆”都不要了，為何？它們象征著安寢和享受，現在林沖已了無牽掛，身外之物當可棄如草芥；“槍”是要的，槍是沖突，槍是絕殺。安寢與享受不要了，沖突與絕殺留下來了，從此以后他的花槍上挑的就不再是酒葫蘆，而是人頭了；“白布衫、氈笠子”是林沖進入山神廟時解下來、放下來的，現在重新穿戴上，代表著出行，林沖此時提著一條花槍，往東去了，唯有拔劍而起，走上反抗道路。此處為何不寫“鑰匙”？因為這個世界對于林沖來說，根本就沒有了門，既然無門，何需“鑰匙”？所謂“水滸”，就是一片屬于那些走投無路之人的天地，唯有在此，他們才能獲得生存的空間，所以“鑰匙”這一道具與林沖的命運發展甚至《水滸傳》的主旨都有著莫大的關系。

3.從相同的文字不同的表達方式中讀出情感語氣

粵教版語文教材必修四《祝福》中，在魯四老爺思想的統治下，在祭祀的時候，四嬸對祥林嫂嚴加看管，決不讓她沾到祭品。四嬸對祥林嫂有三次語言上的制止，第一次：“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擺。”四嬸慌忙的說。第二次：“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拿。”四嬸又慌忙的說。第三次：“你放著罷，祥林嫂！”四嬸慌忙大聲說。前兩次不讓祥林嫂祭祀，四嬸先呼名后阻止，使用的是委婉地勸說語氣，即“祥林嫂，你放著罷！”這兩次重復體現出四嬸的慌張，對祥林嫂的忌諱，唯恐不潔的祥林嫂動了祭品，神靈怪罪。第三次祥林嫂自以為捐了門檻已贖了罪，自己不再是傷風敗俗的災星了，因而坦然地大膽地去拿祭祀用品，估計四嬸已經厭煩了祥林嫂的屢教不改，又氣又急，生怕阻止不及而先阻后呼，語氣明顯不客氣了，語序發生了變化，而且“大聲”，這一聲呵斥使捐了門檻之后“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的祥林嫂精神徹底崩潰了。前后變化對比，四嬸對祥林嫂由忌諱到鄙視、厭惡之情，四嬸的一句呵斥，就是給祥林嫂判了死刑：“你永遠不可能洗刷罪孽，我們永遠不可能接納你！”因此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只是失神的站著”，眼睛在一夜間便“窈陷”下去，她對一切徹底絕望了，生路艱難，死也有劫，生死無路，悲慘至極，這幾句話，是祥林嫂的直接殺手。

4.從相近詞語的稍微替換中讀出深邃意境

粵教版語文教材必修三《再別康橋》一詩中首、尾兩節稍有替換：（首）“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尾）“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首節到尾節從“輕輕”變成了“悄悄”，首節末句是“作別西天的云彩”變成了尾節末句“不帶走一片云彩”，二者在情感、心境的表達上有何微妙的區別？第一節和最后一節語意相似，都表達一種與母校告別的依依不舍、纏綿悱惻的感情。但相似中有不同，首節的兩個“輕輕”在末節改成了兩個“悄悄”，首節是“招手”“作別西天的云彩”，末節是揮袖“不帶走”“云彩”，末節表達的依依惜別之情比首節更進了一層，讓人惆悵不已。這首詩回環往復的結構形式強化了詩人真摯的感情，創造了深邃的意境。第一節，連用三個“輕輕的”，向西天的云彩招手作別，給全詩定下了抒情基調，有難舍難離的真情。最后一節以三個“悄悄的”與首闕回環對應，瀟灑地來，又瀟灑地走。“悄悄的”更加能體現出徐志摩對康橋美景的感情和不忍心打破這美景的“靜”的一種情感。且“悄悄”包含了前面的“輕輕”，“悄悄”是以“輕輕”為前提的，是前面“輕輕”的升華，強化了心情上的孤寂感。從韻律美和節奏美來看，首尾用“輕輕的我走了”和“悄悄的我走了”，更能表現詩歌的這一特點，“輕輕”強調力度的輕微，詩人不想在這里留下任何印跡，破壞康橋的外形美；“悄悄”強調沒有聲音，詩人不想弄出聲響，破壞康橋的寧靜美。

5.從近似而又矛盾的表述中讀出隱含寓意

人教版語文教材必修1《記念劉和珍君》一文中，間隔出現了這些語句：（一）“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我也早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我正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二）“可是我實在無話可說”→“我還有什么話可說呢？”→“我還有要說的話”→“嗚呼，我說不出話”。這兩組語句近似啰唆而又看似矛盾，作者到底想要表達什么呢？筆者引導學生結合寫作背景和上下文語境細細品讀，可以發現第（一）組語句實際是強調了作者的寫作目的：第一句中的“必要”是要悼念遇害者劉和珍君，奉獻作者最大的哀痛和尊敬，控訴段祺瑞執政府的暴行，痛斥走狗文人的陰險論調。“也”字針對程君的請求而言，說明寫作此文，不僅僅因程君的請求，更主要的是出自“我”本身的意愿。第二句中的“必要”是要揭露暴行，揭露“流言”的必要，感情的基調是憤怒。“也”字既針對文章內容之一，也針對反動文人的文章而言。第三句中的“必要”是提醒人們，也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烈士的鮮血，要總結教訓、意義，“更奮然而前行”。“正”是恰到時候的意思。再看第（二）組語句：看似矛盾又反復出現的語句中，實際上潛藏著作者的“悲”“憤”與“痛” （悲痛的悼念、憤怒的揭露、沉痛的總結）相互交織的真摯深情。

沒有細致深入的閱讀，讀不出文本的酸甜苦辣咸，讀不出生活的紅綠藍紫，只有細致、深入的文本細讀功底，走進字里行間去揣摩、品讀、賞析，覺察到細微的變化，捕捉到言外之意，去解碼文字背后所承載的多重意義，才能完成對語言的積累、語感的培養、表達能力的提升。細讀出了別致的味道，就擁有了獨特幽深的語文建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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