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邢窯隋代瓷淺說絲綢之路文化

邢窯在隋代第一次達到了巔峰，隋代燒造的部分陶瓷精品，受到絲綢之路文化影響很深——其內容與絲綢之路文化緊密相連，其器形型與紋飾方面均受到外來文化因素的影響，從側面反映了中國與中西亞各國通過古絲綢之路文化交流的史實。隋代絲綢之路的興起、發展為唐代帝國絲綢之路文化的大繁榮奠定了厚實的基礎。本文試從邢窯隋代的幾件陶瓷精品淺說絲綢之路文化在隋代陶瓷紋飾以及內容上的具體表現。

邢窯是我國歷史上燒造白瓷的著名窯場，它在燒造粗白瓷的基礎上成功燒制出當時的高科技產品一一類銀類雪的精細白瓷，與南方越窯為主燒造的青瓷分庭抗禮，在唐代形成了“南青北白”的陶瓷系統格局。白瓷的燒造成功，為以后我國彩瓷多元化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邢窯歷次考古發掘資料證明：邢窯創燒于北朝后期，發展于隋代，鼎盛于盛唐時期。但不可否認在隋代邢窯就已經達到了第一次巔峰。南北朝以后，隋代形成了大統一的局面，使長期割裂的南北方經濟、文化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并開始繁榮，通過陸上絲綢之路聯通各個西域國家，頻繁的貿易往來對絲綢之路文化的大繁榮、大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有史料記載：隋煬帝曾親自西巡率眾歷時半年時間到達今甘肅張掖，并在那里會見了西域二十七國君主或使臣，場面十分隆重。后來諸酋長又會集洛陽， “相率來朝貢者三十余國”，隋煬帝大設魚龍曼筵之樂，盛會晝夜不歇，燈火輝煌，終月而罷。此次“萬國博覽會”不僅是中外交流的一次盛會，也是推進絲綢之路文化的一次大規模、高起點的盛大活動。可以想象，在皇帝的親自參與下，胡漢民族在一起篝火狂歡的空前盛況。這樣的歷史背景為各種釉色陶瓷的發明、創造、發展提供了必要條件。可以說，隋代在古陶瓷史上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很多瓷器燒造的輝煌成就都是在隋代發其端倪并突顯奇葩的，更有一些是絕無僅有的，如邢窯燒造的隋代精細透影白瓷。雖然隋代是一個短命王朝，但它卻成為中國陶瓷燒造發展中的轉折期，成為唐代“南青北白”陶瓷格局系統形成的發端期，隋代也就無可置疑地成為古陶瓷史上的一座充滿創新、充滿生機的歷史豐碑。

根據考古資料顯示，在內丘邢窯遺址范圍內采集到隋代較完整的器物30余萬件，主要是青瓷和白瓷。窯具有三角形支釘、三叉形墊片、支柱、墊圈、四齒狀窯具、倒立蘑菇形窯柱、各式匣缽等。主要產品以碗為主，其次是缽、盤、杯、瓶、壺。燒造方法為疊裝、套裝和單件裝。除青瓷和白瓷外，首用桶式匣缽成功燒成了精細白瓷，其胎質潔白細密，釉色瑩潤欲滴。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精細白瓷是代表當時最高科技含量的高科技產品，是當時科技發展的一個巔峰。在內丘老城區內所有的窯址里都有隋代的窯場存在，可見隋代窯場規模之大。更有一些陶瓷精品代表了隋代邢窯工匠高超的制瓷工藝及燒造水平，如青釉塤、白釉綠彩印花獅形瓷塑來通角杯、牛首來通角杯紅陶范、白釉辟雍硯、盤口瓶、隋三彩、灰陶瓦當范、黃釉印花鴛鴦系扁壺等等。下面就幾件隋代陶瓷精品一一介紹如下：

隋代青釉塤（圖1），高11.5厘米。圓形，滿施青釉，正面造型為胡人頭像，高鼻梁，兩側有八角形胡須，彎眉毛，大眼睛，濃濃的絡腮胡須，邊圍飾寶相花，中間用粗繩連接。頭像怒目齜牙。臉部兩側留有兩小孔，頂部留有一大孔，是吹奏用孔。臉部兩小孔為吹奏時雙手手指按壓專用。此器物有陶瓷兩種，是胡漢民族絲綢之路文化交流之產物。也進一步體現了在隋朝時期絲綢之路上胡人來往內地進行經濟貿易文化交流的盛況。邢窯工匠燒造吹奏器——陶瓷塤，既傳承延續漢代以來的樂器陶瓷塤的制作，又大膽創新、發展了這一陶瓷塤。既惟妙惟肖地刻畫了胡人形象，又從這一器物上有力地證明了當時胡漢文化的大融合、大發展。而此中的寶相花紋飾是魏晉南北朝以來伴隨佛教盛行的流行圖案，它集中了菊花、蓮花、牡丹花的特征，經過藝術處理而成，具有佛教經典的象征物。隋唐時期更是在多種表現載體上達到鼎盛。

白釉綠彩印花獅形瓷塑來通角杯（圖2、圖3、圖4），殘，精細白瓷，胎質細密堅硬，釉色潔白瑩潤。器身局部帶施綠釉，上半部分為八角形杯邊沿，下飾一圈連珠紋。下半部分是獅子形狀，獅首探出，雙目圓睜，張大口，長舌伸出，做咬人狀。下顎有須，雙眼及雙爪均點涂褐彩裝飾，獅身貼印各種花草紋、忍冬紋等，獅子的脖頸處刻劃以細細的劃線，應是使用骨針類尖細的工具制作（在窯址上曾發現過這樣尖細類的骨質細針）。獅身紋飾制作工藝繁復，工序復雜，器物里外均施白釉，印花紋飾局部施以綠彩，獅子造型威猛，因為有綠彩的點綴，其間也襯托出一絲俊美。整件器物高端大氣上檔次，推測應屬于皇室貴族用品。作為奇珍異物的獅子形象自漢代從西域泊入東土以來，對中國真正廣泛深刻傳播與影響的是在中古一一公元5世紀以后。特別是中西亞的波斯文化、希臘、羅馬——拜占庭帝國文化和印度文化等通過陸上絲綢之路的傳人與這些地區的世界性宗教傳播關系影響尤其大。獅子作為一種外來宗教之形象，也日漸融人中國人的精神和世俗生活，深入人心。獅子作為統治者所崇拜的符號，其共性特征是護衛、威權、震懾，也從側面說明了貴族統治者無上的威嚴。此類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精細白瓷產品和隋代燒造的透影精細白瓷一樣由于出土極為稀少，更加說明了它是專供上層社會統治階級使用的。此件器物唯獨在內丘城關遺址出土，而在內丘其他遺址未見有出土，這一現象也恰恰證明了當時隋代最高統治者在內丘邢窯西關遺址定燒瓷器的事實。

隋代雖然是30多年的短暫王朝，但它扭轉了北朝以來突厥的威脅，降服四夷，拓疆擴土，采取遠交近攻、離強合弱的策略，迅速崛起成為亞洲的大國。隋文帝、煬帝被突厥人尊稱為“圣人可汗”，不僅繼承了北朝胡漢體制，而且鮮卑關隴貴族在胡風漢韻交匯下，繼續吸納外來的文化因素。絲綢之路的貿易也承載著文化的流傳，而物質文化傳播與貿易交往和精神思想共同構成一個時期文化交流的整體圖景。關于來通角杯，來通即角形杯，最早出現在西方，早在公元前2000年前蘇美爾建立的烏爾王朝，就有持這種角形杯祭神的場面，不過角形杯最流行的時候是希臘時期，在希臘羅馬世界開始稱之為來通。隨著希臘文明的廣泛影響，來通這種器物也開始向亞洲一帶傳播，而傳播的途徑就是通過陸上絲綢之路。從古波斯帝國的蘇薩等地發現有金、銀、銅、玻璃材質的獸首來通。而邢窯工匠巧用自己的匠心，用上了獅子的形象，雕刻得惟妙惟肖。

關于隋代綠瓷，史書中有這樣的介紹。在《隋書·何稠傳》中有這樣的記載：“稠性絕巧，有智思，用意精微……稠博覽古圖，多識舊物，波斯嘗獻金袍，組織珠麗，上命稠為之，稠錦印成，逾所獻者，上甚悅。時中國久絕玻璃之作，匠人無敢厝意，稠以綠瓷為之，與真不異。”文中提到了“久絕玻璃之作”，“稠以綠瓷為之”，顯見這類產品的燒造一定與何稠燒制綠瓷有關，且是奉上命為之，應是貢品無疑。由此可知，此件白釉綠彩印花獅形瓷塑來通角杯與隋代所燒造的精細透影白瓷一樣應為隋代何稠創燒之物。

河南安陽發掘的北齊武平六年（575年）范粹墓，對研究我國瓷器發展史，尤其對探討我國白瓷的起源提供了寶貴的實物資料，其中范粹墓出土的彩釉器物與此有諸多類似之處。如白釉施綠彩長頸瓶（圖5）、白釉施綠彩三系罐等均與此器物類似，但更能進一步看出，隋代燒造的白瓷已經在北齊的基礎上更爐火純青，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隋代彩釉器物是延續北朝時期彩釉器物發展而來的結果。

2012年在內丘原糧貿大廈、服務樓遺址發掘出土的隋代三彩杯殘片（圖6），證明了邢窯在唐代之前的隋代（甚至還要早）就已經開始燒造彩釉器物的歷史事實，改變了專家學者對邢窯的認識。也進一步說明了黃河以北如鄴城（安陽）、鞏縣、磁縣、內丘、曲陽等一帶在公元5世紀至6世紀是我國北方制瓷手工業的中心所在這一史實。

白釉辟雍硯（圖7），白釉，殘，高5厘米，直徑22厘米。圓形，硯面上凸，四周為環形水槽，底殘，但顯示有32根動物蹄狀柱作為足托起硯面。外底無釉，露胎處潔白干凈。圓形硯堂無釉，可以用作研墨。硯體及水槽均施白釉，釉厚重瑩潤欲滴。硯邊內凹，形成圓形水渠，用作儲存墨汁。此硯造型獨特，是隋代邢窯燒造的白釉瓷硯的典型器物。

黃釉印花鴛鴦系胡人樂舞扁壺（圖8），高21厘米，口徑4厘米，底徑14厘米，口、頸、腹、底均呈橢圓形，梯形口，束頸，扁圓形腹，實足外撇，平底，壺肩置一對拱形系。褐色胎堅致，通體施黃釉，釉下施化妝土，較光亮，施釉至足，有垂流痕跡，釉厚處呈褐棕色。腹部印花裝飾，兩側圖案相近似，外飾一圈連珠紋，連珠紋內飾葡萄靈芝紋，中間一對胡人，一人奏樂，一人起舞。胡人形象逼真，隨著樂律載歌載舞，動感十足。整件器物造型規整，流動感強，為難得的一件表現絲綢之路上胡人形象的珍品。

從邢窯隋代燒造的各種陶瓷器上的胡人形象，反映出絲綢之路上多種文化相碰撞、交流、融合、創新的過程，也反映了中國與西亞各國經濟、文化的貿易交流頻繁、互融，更進一步說明了隋代絲綢之路的興盛。而隋代絲綢之路，真正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不但是繼漢代以后魏晉南北朝混亂局面的結束、絲綢之路的再次興起，更是為大唐帝國的到來以及大唐帝國時期絲綢之路的大繁榮、大昌盛奠定了厚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