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付詞在我的印象中是典型的北方男人,心大,線條粗。近日來,不知為什么變得敏感細膩起來。他常在晚上10點以后給我打電話,除了交流一些讀書的體會外,談論更多的是他的丑丑,說他的丑丑如何通情達理、如何撫慰他靈魂深處的創傷等等。付詞離婚四五年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為他找到新的愛情而感到高興。后來,我去拜訪付詞,問及他的“丑丑”。不想,丑丑是一只白色的雌獅子狗。
說起來,我對寵物狗或者其他寵物并沒有天然的敵意,甚至在我兒子幼小的時候,我還動員他養點兒什么,以使居住在大城市中的孩子有機會同動物親近。由于客觀環境限制,這個想法與我的很多好想法一樣,只停留在萌生的初級階段便夭折了。后來,寵物隊伍在城市中一天天發展壯大,以驚人的速度繁殖起來時,我的想法才發生了改變。
每到傍晚,舞蹈著碎步的寵物狗出現在大街小巷。走在路上,你時不時都擔心小東西絆到你的腿上。你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寶貝,最起碼會引起一些口舌之爭。有的時候,小東西還在你不注意的時候,突然跑到你的腳下咆哮幾聲,讓你虛驚一場。大人都能被嚇到,小孩子就更難幸免。我兒子小的時候,常常被突如其來的寵物狗嚇得哭起來。我們的城市,人口稠密,到處擁擠,寵物們也來爭取生存空間,這也算一個特色吧。

好不容易下了決心,用公積金貸款買了一套新住宅,那是一個漂亮的封閉式小區。白天工作忙了一天,晚上吃完飯,在滿目青草的小區內走一走,心情真是很好。不想,我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兩天,便又看到了滿地亂竄的寵物狗,一只兩只,一天比一天多。那天,我細心地數了一下,大概有28只。我的天啊!一個不足1000平方米的場地里,除卻花壇和草坪,放射狀的人行道上,每走幾步就會碰到一只,原本散步時的悠閑變得小心翼翼、緊張感十足。那些小東西竄來竄去,這只抬腿在椅子邊留下氣味兒,沒一會兒,另一只又來了,嗅一嗅,也一抬腿。本來潔凈漂亮的小區,到處都是寵物的糞便,幾乎抬眼可見。有幾次我夜里回家,多半沒有僥幸逃過“狗屎運”,進門脫鞋時發現,我的鞋底沾了黑色的黏物。
我把以上對寵物的看法和感受告訴付詞,他立即與我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我說養寵物的花費相對時下的經濟實際來說,屬于高消費,我還計算了這一花費與建希望小學的比例。付詞指責我不該用傳統的眼光來看待新生事物。爭論到最后,他脖子青筋畢露,站起來大聲說:“請你……不要用你的想法評價別人的活法兒,OK?”
有一天,我和幾個同學應邀到付詞家聚會。大家興高采烈的,正待入席時,付詞對我說:“你不要對丑丑那么冷漠,狗通人性,你喂它一塊小腸腸,你們的關系就會友好很多。”“小腸腸”,麻死人沒商量嘛!礙于情面,我還是按著付詞的指令行事,誰想,這個時候,丑丑大概急了點兒,一張嘴,把我的手指咬破了。接下來,大家都沒了聚餐的心情,陪我去衛生防疫站打狂犬疫苗,忙得不亦樂乎。
我有這樣的疑問,養寵物算是貴族階層生活的方式或者傳統吧?富到沒事可做的時候,養個寵物以填充無聊或者叫增添樂趣也行。我們什么時候一夜間生出那么多牽著寵物狗的慵懶貴族?養寵物的生活方式肯定與保護自然界生態平衡無關,而那些牽著寵物狗徜徉在街頭巷尾的人也未必都是貴族。別的不說,就說我們小區吧,那些剛剛解決了溫飽的人——有很多還都拿著低保,他們可能壓根兒就沒往“貴族”這個詞上想。
下雪那天夜里,我被手機吵醒了。電話是付詞打來的。付詞說他在醫院,讓我過去幫忙。我問他怎么啦。他說不是他,是丑丑。“丑丑正在搶救,可能要不行了!”我十分生氣,把手機關掉了。沒過兩分鐘,座機的鈴聲響了起來。我從床上跳到地上,把電話線拔掉。這樣,付詞是不能干擾我了,可我也無法睡眠。我一會兒躺在床上,一會兒坐起來,一直折騰到窗外蒙蒙亮。“這個付詞呀,他一定病得不輕……他要沒病才奇怪了。”我憤恨地想。
付詞也生我的氣了,自此不再理我。
大概兩個月后,我在同學聚會上見到付詞,才知道他已經和前妻復婚。他的前妻跟他分手時曾留了一條小狗,他給小狗起了前妻的乳名“丑丑”。盡管我跟付詞關系密切,但我并不知道他前妻的乳名。
付詞的前妻兩個月前做了一次大手術,好不容易從鬼門關爬了回來。一位女同學說:“想不到付詞那種沒心沒肺的人,這次對老婆關心得無微不至。看來,人也是可以改變的。”聽她這樣說,我想起下雪那個深夜的電話,以及付詞提到的“丑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