攛 忙

朔風吹，天氣異常寒冷。這天傍晚，吳小萬回到住宅樓前，凍得直打哆嗦。

“小萬，來，暖和暖和。”周大爺遞給他一個馬扎，把電暖氣開到高擋，問他：“咋？還沒找到活兒？”

“還那樣，高不成低不就唄。”吳小萬挓挲著手，一副無可奈何相。

隔著玻璃窗，他瞥見一只斷線的風箏，掛在大門外那棵光禿禿的梧桐樹枝上，搖晃著，無聲無息。冬青旁有片冰碴兒，亮亮的，泛不起一絲一縷的波紋。

“挺大個人，拿得起放得下才中！”周大爺81歲的人了，嘮叨起來沒個完，顯得忒嘴碎，“要不，你學木匠，或者當瓦匠，再不就抹墻，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手生，那些技術活兒學不來，能做些雜活兒就中。”

窗外，有小商販們往來穿梭。音像店傳出《酒干倘賣無》的歌聲。吳小萬腦子里亂成了一鍋粥。

第二天，上午九點一刻了，吳小萬仍賴在床上，不知該怎樣打發這個混沌的白天。突然聽到敲門聲，他又聽聽，確實是自己的門在響。

“小萬，你在嗎？”是周大爺的聲音。

“在，我在呢。”吳小萬打開門，揉著惺忪的眼睛。

周大爺說：“對過兒樓上有位親戚，搬來好多零碎物品，麻煩你幫個忙，給扛到六樓。”

老婆不在家，去京城看望兒子了。吳小萬二話沒說，拿起一個冷燒餅大口啃著出了門。

啥子零零碎碎啊，除去面粉、雜糧和幾包衣服被褥，其余40多個紙箱，死沉死沉，敢情全是書。周大爺的親戚是位退休教師，別說搭手啦，空身上樓都呼哧呼哧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讓人聽著都感到累。

吳小萬折騰完，日頭已移至正南。

周大爺見他回來了，笑瞇瞇地說：“來來來，抿兩盅。”

那張小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酒菜，酒是北京牛欄山二鍋頭，菜是個拼盤，里面有花生米、豆腐干、海帶絲等。

隔天清晨，吳小萬又被叫醒，又是周大爺，遞給他一個藍色包單，不由分說，讓他再幫個忙，幫一位熟人往七樓扛些東西。

周大爺的那位熟人是個漂亮小姐，說話很客氣，聲音也很柔和耐聽：“師傅，請把水泥袋挪進客廳里。”旋即又說：“粗砂也不能散堆在門外。”

吳小萬呼呼喘息，像一只破風箱在使勁兒拉動：“對……對不起，我喘口氣，這就挪進去。”

忙完已錯過吃午飯時間，吳小萬累得飯也沒力氣做了。他想去附近吃碗羊肉燴面，一摸口袋，空空如也，忘記帶錢了。

就在他趔趄著回家的路上，被周大爺截住，說酒菜已經備好。

吳小萬說：“不好意思，老讓您破費。”

“我剛領到本月薪水，這不，好幾百呢。來，先喝酒吃菜，待會兒，小吃攤會派人送水煎包過來。”周大爺又說，“下午還有個活兒，一位朋友要往八樓搬幾樣家具，還得勞煩你幫忙。”

“幫唄！”吳小萬麻利答應。

暫時還沒安裝電梯，只能爬樓梯，吳小萬隔著玻璃窗朝那座大樓瞟一眼，真高啊！還有里面那些臺階，陡峭，比山還難爬。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誰讓自己兜里缺錢來著？

周大爺也怪，總是纏黏著吳小萬，使他無暇去別處攬活兒。

有一回，吳小萬給周大爺的又一位親戚把一張電腦桌及主機、顯示器扛到九樓，待要離去時，主家問：“你有三輪車嗎？要有的話，跟我去達源商場買臺電冰箱，運載，包括搬上樓一鍋在內，開你‘一巴掌’。”

“好咧！我這就去借三輪車！”他經常借用周大爺那輛人力三輪車。

“用唄！不過，你應該自己買一輛。”周大爺從內衣口袋掏出一沓百元鈔，有十幾張，遞過來：“你不是缺錢嗎？這不，我給你攢著哪。”

“攢著？這些錢是給我的？”吳小萬眉梢直跳。

周大爺笑哈哈地說：“可不唄！這是你半個多月來的搬運費。我哪兒來恁多親戚朋友熟人？全是面生的住戶，從四面八方搬過來擠進咱開發區的，是我求東問西，人托人給你攬到的活兒。”

吳小萬果真用那筆錢買了一輛嶄新的人力三輪車，然后去大街旁守株待兔，干起了拉腳的零活兒。

這之后，周大爺再沒見過吳小萬。他值白班，也許他來之前吳小萬已經出門了，他走之后吳小萬才回家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