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估衣街,后有天津衛”
1999年12月9日,我猛然聽到一個消息:天津最古老的估衣街要拆,而且馬上要拆!
剛聽到這消息,我甚至不信。這條比天津城建城還要早的老街,應在元代已經形成。天津素來有“先有估衣街,后有天津衛”之說。動了估衣街就是動了天津的根。
我馬上前往估衣街,并直撲估衣街上最核心的老店謙祥益。到了那里,見《今晚報》副刊部主任姜維群也已聞訊趕來,大家滿臉肅然,顯然都感到了這件事的嚴峻與艱難,而且沒想到已列入“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的謙祥益居然首當其沖。
我和姜維群商量,眼下只有抓住“文保單位謙祥益不能拆”來發聲和發難了。
第二天(12月10日),《今晚報》的頭版發表了一篇報道,題為《百年豪華建筑臨滅頂之災》。同時,姜維群以筆名“將為”發表一篇專論《留住天津的歷史》。這條消息成為天津各界與百姓關注的焦點。
12月11日,《今晚報》記者馳電追問市拆遷辦公室。答復是謙祥益是文保單位,不能拆。于是12月12日《今晚報》又發出消息為《市拆遷辦不讓拆》。這樣一來,一種與估衣街拆遷相悖的社會輿論就出現了。
估衣街的“拆”與“保”漸成國內一個事件。2000年1月28日《光明日報》第一版刊出采訪我的報道《天津六百余年老街即將拆除 專家學者呼吁搶救文化遺產》,這是國內主流媒體的首次表態,十分重要。緊跟著,中央電視臺第一套節目“新聞要聞”播出該條報道。這一消息,影響津門上下,泛及百姓,毫無疑問對政府構成壓力。
“趁馮驥才不在的時候趕快拆”
到了3月,我在兩會的文藝界政協委員與李嵐清同志座談中,作了題為“拯救城市文化刻不容緩”的發言,首都多家報紙刊載了我的觀點。這時,北京一位記者告訴我,建設部得到天津有關方面的文件,表示對估衣街要進行“保護性改造”。
這讓我放心不少。承接制定這一改造方案的華匯公司表示,他們的方案的立足重點是保護,而且把保護的視野放在了整個街區。那些天我們全都喜形于色,卻不知道竟是在一個騙局里。
不多時候,我應法國巴黎科學院和人文基金會的邀請做為期兩個月的訪問。在巴黎不久便接到天津朋友的電話說,估衣街那邊有人說“趁馮驥才不在的時候趕快拆”。我說:“這純粹是瞎扯,保護方案是政府定的,也上了報紙,怎么可能說了不算?”
后來一天我巴黎住所的傳真機上噠噠響,來了一份傳真,一看是估衣街上的許多店家聯合寫給我的,告訴我這幾天大規模的拆除又突然開始!山西會館、青云棧等建筑已經全拆毀了。我急了,給一些領導的辦公室打電話,卻始終通不上話。我甚至想馬上飛回去。我那團隊的同志們在電話里說:“你找領導也沒用,領導不同意誰敢拆。你回來也沒用,已經拆了,拆完再恢復也沒意義了。”
過了半個月,我回國后和幾個朋友到估衣街。整整一條長長的老街,已經確定保護下來的那幾座古建筑全都無影無蹤。700年一直活著的估衣街,干干凈凈地沒了,我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