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8年7月16日,《人民日報》第七版頭條刊出《從〈一無所有〉說到搖滾樂——崔健的作品為什么受歡迎》一文,版面左下方還配發了《一無所有》的詞曲,此舉轟動海內外。今天的人已經很難理解,一位歌手、一部作品為什么在那個年代還需要《人民日報》這種政治性極強的報紙出面說話。《人民日報》文藝部原記者、報道作者陳原,帶我們走進那個年代、走進《人民日報》推進的媒體思想解放。
連續發表流行歌曲的評論文章
進入上世紀80年代,盡管國門已經打開,但上綱上線式的批判仍具有頑強的生命力。我是78級大學生,鄧麗君的歌聲在我讀大學時已經傳進大陸,盡管同學們私下都在欣賞,但仍處于地下狀態,被認為是“靡靡之音”。流行歌曲、搖滾樂、現代作曲手法等都與資產階級畫了等號。
1988年開始,《人民日報》連續發表多篇流行歌曲的評論文章,這是流行歌曲的評論首次出現在黨中央機關報上,其中有繆也的《在開放的潮流中求發展——對我國通俗音樂創作問題的思考》、喬建中的《通俗歌曲的民歌意蘊》、金兆鈞的《風從哪里來?——評歌壇“西北風”》,文章發表后,影響全國。一位一向反對流行歌曲的評論家在一次研討會上批評道:我給《人民日報》投稿批判流行歌曲,他們不登,可現在反倒刊登吹捧流行歌曲的文章,目的何在?
副總編范榮康提議寫崔健
別看那時崔健的《一無所有》已經問世2年,但崔健的演出仍然阻力重重。首先想到為崔健正名的,是報社分管文藝的副總編范榮康。與老范的談話中我發現他的思路是,為崔健和搖滾樂正名,可以徹底消除人們陳舊的藝術觀念,打開思想解放的大門。連搖滾樂都能創作、演唱,其他就更不在話下了!
1988年7月初的一天,我在報社大院遇到老范,他熱情地問我,最近寫什么呢?有沒有好演出?然后就說:“我看你們版面可以介紹崔健和《一無所有》。”我聽后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范,這行嗎?”老范斬釘截鐵地答復:“行,沒問題。文章直接送給我看,要快,現在正是時候!”
我趕緊打電話給一位音樂專家,請他動筆。他動筆也很快,2天后就完成了。我將稿件排印成小樣送老范審閱,他卻沒通過,認為這樣寫過于專業化,力度不夠,既不適合媒體,也不適合大眾閱讀。“你自己寫吧!快點!”老范最后要求我。他還告訴我尤其要描寫幾筆演出現場的情景。
我回到辦公桌前,寫寫改改,次日完稿、打印、出小樣,再送老范,老范當即通過,但一看我沒署名,就問,怎么不寫名字?我說,這文章原本是請專家寫的,可最后卻自己上陣,不大好,還是別署名了。老范微微一笑:那你就化名吧!
《人民日報》文藝版那時屬于副刊,因為刊登的都是評論、散文、詩歌、雜文,所以不用本報記者的抬頭,而是直接署名。等到作為頭條排上大樣后,老范審閱時又來電話,要求將《一無所有》的詞曲配在版面左下方。《人民日報》很少刊登歌曲,更別說還要詞曲一起見報了,人民日報印刷廠那時還是人工鉛字排版,工人也不會排呀。我只好找到《歌曲》編輯部主任馮世全幫忙,他是《北京的橋》的作者,《歌曲》登的就是詞曲,這種事情當然不成問題。不過,他一聽要刊登《一無所有》,當即驚呼:真的嗎?
崔健父親不再擔驚受怕
文章和詞曲見報后的當晚,我還在辦公室,收集蜂擁而來的反饋,驚訝、肯定、叫好、疑惑,應有盡有。忽然呼機響了,那時沒有手機,座機都未普及。我一看,原來是《人民音樂》的編輯金兆鈞找我,我馬上回電話,他給了我一個崔健家里的電話號碼,問我可否與崔健家聯系。夜里,我與崔健的父親通了電話。崔父哽咽了,說感謝黨報為兒子說話,從此他們不再擔驚受怕:“我兒子干的是正事兒!”
自從《人民日報》介紹崔健后,崔健的創作和演出便毫無阻礙、順利進行,媒體報道崔健和搖滾樂也不再是禁區了。
(摘自《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