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楊柳可互名

女詩人薛濤有一首《柳絮詠》：二月楊花輕復微，春風搖蕩惹人衣。他家本是無情物，一向南飛又北飛。詩題標明詠的是“柳絮”，詩中出現的卻是“楊花”。古人把柳絮叫作“楊花”的例子很多，譬如李益的《汴河曲》：汴水東流無限春，隋家宮闕已成塵。行人莫向長堤望，風起楊花愁煞人。詩中的“長堤”也就是隋堤，盡人皆知；隋堤上種的是柳，被風吹起的自然應是柳絮，那么，柳絮為什么在詩人筆下竟成了“楊花”？

為了弄清這個問題，讓我們先來看一個有關楊與柳的故事。《全唐詩話》之《李泌》篇引《鄴侯家傳》云：“泌賦詩譏楊國忠曰：‘青青東門柳，歲宴復憔悴。’國忠訴于明皇，上曰：‘賦柳為譏卿，則賦李為譏朕可乎？’”

李泌譏諷楊國忠而選擇柳作為意象，這一點很值得我們注意：那就是“柳”與“楊”必然有著某種聯系。否則，楊國忠憑什么去向唐明皇告狀？

原來，在古人的詩文里，柳與楊是可以互名的。換句話說，楊可以叫作“柳”，柳也可以稱為“楊”。許慎《說文解字》言“楊，蒲柳也”“柳，小楊也”便是明證。

柳可以稱為“楊”，相關例證很多，譬如《史記·周本紀》：楚有養由基者，善射者也，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而百中之。養由基善射之事也見于《戰國策·西周》。他射的明明是柳葉，可是由此概括的成語卻是“百步穿楊”。

再如劉禹錫《楊枝詞二首》其一：迎得春光先到來，淺黃輕綠映樓臺。只緣裊娜多情思，更被春風長倩猜。

李時珍《本草綱目》對楊與柳作了這樣的分辨：“楊枝硬而揚起，故謂之楊；柳枝弱而垂流，故謂之柳。”然而出現在劉禹錫筆下的“淺黃輕綠映樓臺”者，卻“裊娜多情思”，可見是柳而非楊。

明白了柳與楊可以互名，那么“新年鳥聲千種囀，二月楊花滿路飛”（庾信《春賦》）、“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李白《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韓愈《晚春》）、“春風不解禁楊花，蒙蒙亂撲行人面”（晏殊《踏莎行》）、“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楊花過無影”（張先《木蘭花·乙卯吳興寒食》）等大量詩句中的“楊花”均為柳絮，也就不難理解了。

（摘自《文史雜志》2019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