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茶

觀看法國電影《鄉村醫生》時,老葛不止一次揉臉、嘆息,他真沒想到,發生在皮埃爾與娜塔莉身上的故事,在他身上也一樣發生著。中法兩國的文化差異很大,可農民的本質卻那么接近。
老葛也是一名鄉村醫生,駐守村衛生所已經35年。作為方圓十里唯一的一名全科醫生,他什么都得干:自己打針配藥,自己準備手術器械,自己在院中種植草藥。他懂得那些帶著一堆孫兒,六七十歲還在種地的老農民的心理——看一次胃病或感冒就要花去幾百元,這是他們絕對不能容忍的。
作為鄉村醫生,你最好能針灸、刮痧、拔火罐……不花什么錢就妙手回春;你也要為60歲以上的老病號建檔,你得像一名病案管理員一樣,把上百人的病歷都用防水油紙包好,整整齊齊放在十幾個大抽屜里。你當然可以與時俱進,把病歷在電腦中歸檔,那樣一來,搜索出80歲老爹的身體指標變化只要花費30秒,可接下來,要說服他接受你的治療方案,說不定得花30分鐘。那些變黃發脆的紙質病歷,病歷上急吼吼的筆跡,竟能說服農民:這位醫生是與你一同滾過泥潭的戰友。
在鄉間行醫,老葛經常遇到令人哭笑不得的場景:去村民家里巡診,需要打敗看家大狗和高頭警衛一樣嘎嘎亂叫包抄你的鵝,中途會被一臉焦灼的大娘拉去給她的羊接生,盡管你一再強調自己不是獸醫。
你還需要與脾氣古怪的鰥夫寡婦打交道。他們絕不輕信人,不會像城里老人那樣聽信保健品推銷員的幾句軟話或威脅。他們多半眼神銳利,山根處有不好惹的橫紋,像活了幾十年的鷹一樣,誰試圖從它的老巢里拖走一根樹枝或一片羽毛,它立刻跳出來啄你。
作為鄉村醫生,你絕對不可以嘲笑他或戳穿他,唯有與他熟到可并肩坐在門檻上喂雞,可以喝同一缽味道古怪的炒米擂茶,可以抱怨自己的孩子,這倔強的鄉村老漢或大媽,才會放心讓你治療他潰爛的腳,或者每到采茶季就要爆發的偏頭疼。
如此辛苦繁忙又費口舌,為何還要堅持做一名鄉醫?老葛笑著說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他服務的一個村寨有一位85歲的老農,老伴去世20年了,兒子落戶深圳,每年都來勸說老爹去深圳一同生活。無論兒子如何苦求,老爹就是不松口。最后,是老葛出馬打包票,說深圳帶咸鹽味兒的清新空氣,可以讓他多活十年,老太爺才終于肯起駕搬去深圳。
第二件事是,今年連綿春雨時,老葛的車陷進了村路上的大泥塘。村人不呼即來,幫他推車。老葛點火猛踩油門時,泥點子噴了推車人一臉。老葛正愁沒帶濕巾給人擦臉,其中一位花臉兒大笑,這算什么,咱這里有的是山泉水洗臉。聽老葛贊美這里的杏花,他不僅從家撅了一枝開得正旺的杏花來,還帶來了去年收獲的一包杏干,不管老葛肯不肯要,開了車門就放在了他的車后座上。
(選自2019年第10期《中國新聞周刊》,本刊有改動)
淪為廢墟的村莊,干涸的泉水,干旱的土地……《植樹的牧羊人》的作者以第一人稱視角,寫了牧羊人植樹的故事。他讓人相信,人類還可以像上天一樣創造——只要具有不懈的毅力和無私的精神。同樣堅守一方土地的還有像老葛這樣的“鄉村醫生”。他們被迫全能,但也被質疑,被非議;他們有力辯解,卻無心辯解,因為他們對這方土地愛得深沉。
1.默讀全文,圈點勾畫重點詞句,以“他是一個的人”的形式說說你對鄉村醫生的認識。
2.閱讀文章,分析“中法兩國的文化差異很大,可農民的本質卻那么接近”中的“本質”的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