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薊公爵夫人》中戲劇反諷下的公爵先生

19世紀英國詩人羅伯特·勃朗寧把戲劇獨白融入到詩歌創作中，《我的前公爵夫人》正是其早期的戲劇獨白詩中最著名的一首。《我的前公爵夫人》中，通過戲劇反諷，充分塑造了性格陰險毒辣的費拉拉公爵形象。本文通過細讀詩歌文本，從詩歌的情節結構、公爵先生的措辭、藝術收藏、對前公爵夫人的評價四個方面探討《我的前公爵夫人》中戲劇反諷的藝術張力。

“反諷”（irony），又稱“反語”，來源于拉丁詞“ironia”，意為“裝糊涂”，是說話或寫作時一種帶有諷刺意味的語氣或寫作技巧。16世紀初，反諷出現在英文口語中，18世紀被載入文學作品。從語用學角度來看，反諷中有一大類被稱做“戲劇反諷”。鄧緒新在《英語文學概論》中指出，在戲劇反諷當中，觀眾或讀者對事件和個人的了解程度超過了作品角色。因此，在觀眾和讀者眼中，戲劇作品中角色的語言和行為就呈現出和角色本身的理解相左的含義。戲劇反諷大都出現在戲劇作品當中，也可用于詩歌創作。學者孫勝忠指出，詩歌中的戲劇反諷凸顯在說話者語言和作者用意的不一致當中。他進一步指出，詩歌作品中人物的言語可能直白且犀利，但是作者將這些話語放在特定人物的口中，可能是在向讀者表明與說話者所表達的觀點或態度截然相反的觀點或態度。

羅伯特·勃朗寧（RobertBrowning，1812-1889）是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詩人、劇作家，他以精妙入微的心理描寫“戲劇獨白”享譽詩壇，對20世紀的英美詩歌產生了重大影響。戲劇獨白詩的特點是有一個虛構的獨白者，在特定的戲劇情境里，對一個假想的聽話者講述自己生活中的某一事件或片斷。勃朗寧的詩歌《我的前公爵夫人》是英國文學中最著名的戲劇獨白之一，其中戲劇反諷也被用來反映其中的角色公爵先生所說的話和作者真正的意思之間的差異。作品通過戲劇反諷，公爵的真實性格清晰地暴露在讀者面前。公爵對自己的看法、對已逝公爵夫人性格的看法異于作者本人和廣大讀者，公爵的戲劇獨白恰恰反映了公爵勢力且惡毒的性格。

一、情節結構

《我的前公爵夫人》由三部分組成，情節安排緊湊合理，公爵的戲劇獨白一直延續，沒有中斷的痕跡。這首詩歌的背景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晚期，上演戲劇獨白的費拉拉公爵面對的是未來第二任妻子伯爵小姐的使者。詩歌第一部分，公爵向伯爵使者展示自己的藝術珍藏——前公爵夫人的畫像，“我下了令：于是一切微笑都從此制止。”暗示了公爵對她的殺害。詩歌第二部分，公爵在承認了謀殺之后，面不改色，繼續使者討論他下次的婚禮安排。在沒有其他暗示的情況下，詩歌迅速進入第三部分，公爵將另一件藝術品——馴服海馬的海神尼普頓的青銅雕像展示給伯爵使者，暗藏了公爵馴服未來夫人的心理。詩歌的這種情節結構也顯示出一種戲劇反諷，體現了公爵冷酷、無恥的性格和對死去的公爵夫人的冷漠，而在詩歌中，公爵對自己的評價，是一個富有、優雅、高貴、有品位、有能力的人。

二、公爵的措辭

《我的前公爵夫人》的詩歌全文展現的是費拉拉公爵在他已故夫人的畫像前，在自己的再婚對象伯爵小姐的使者面前，上演的一出戲劇獨白。在這段獨白中，他的措辭能夠反映出他的真實性格。例如，盡管公爵眼中的前公爵夫人是個天性和舉止都輕浮的女人，“把我賜她的九百年的門第與任何人的禮物相提并論”，公爵既反感又憤怒，但他從不“屈尊去譴責這種輕浮舉止”。公爵言道：“這會有失身份，所以我選擇絕不屈尊。”這清楚地表明了公爵的傲慢和自我優越感。詩歌中公爵對待他人態度傲慢，并自認是擁有崇高社會地位的優雅貴族，突顯了戲劇反諷。

公爵先生用這樣的措辭來表達他的謙虛和對未來第二任妻子使者的尊重，他說“請坐下來看看她（畫像中的前公爵夫人）好嗎？”“請您站起來好嗎？”以及“不，先生，我們一起下樓吧。”公爵的這些措辭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彬彬有禮的貴族，卻和他對死去公爵夫人的賤評形成了強烈反差，向讀者展示了公爵性格的虛偽和不知廉恥。公爵先生還在話語中反復提及他不善言辭，以凸顯其謙遜。他是這樣表達的，“我該怎么說呢？”“我不知道如何（表達）”，“演講技巧——（我沒有）”。事實上，公爵能言善辯。此處的戲劇反諷體現在他過分的謙虛當中，顯示出公爵的虛偽。

戲劇反諷還顯露在公爵先生對前公爵夫人施行謀殺的輕描淡寫中，他說：“我下了令：于是一切微笑都從此停止了”，公爵用“停止”代替了“謀殺”，顯示出公爵殘忍無情的真實性格。

三、公爵收藏的藝術品

《我的前公爵夫人》詩歌的開頭，費拉拉公爵領著伯爵小姐的使者觀看他的藝術收藏，第一幅展示的就是已故夫人的畫像。公爵稱之為“奇跡”，因為這是一幅著名畫家弗拉·潘德爾夫的罕見之作，公爵認為這幅畫屬于他，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盡管公爵夫人活潑美麗，但她現在已經沒有呼吸了，畫像中卻“看上去就像活著一樣”。從公爵的角度來看，他認為這只是件藝術品，而不是一個曾經站在他面前微笑的活生生的人。這里最具戲劇反諷之處在于，公爵認為自己是一位藝術愛好者和藝術收藏家，而詩人向讀者展示的是他的真實性格——他是一個自私、狠毒、性格陰暗之人。

公爵展示的第二件藝術品是一尊馴服海馬的尼普頓青銅雕像。這是公爵收藏的另一件“珍品”，從他自己的立場認為這可以顯示出他的身份和品味。然而，在讀者看來，公爵是一個控制欲過于強烈的男人，不但展示了對前公爵夫人的馴服，還在當下對未來第二任夫人伯爵小姐有著馴服心理。

四、公爵對前公爵夫人的評價

公爵對畫像表現出一個對藝術熱愛的收藏家的夸耀和自豪，但對前公爵夫人卻大加指責。費拉拉公爵對逝去公爵夫人的評價貫穿詩歌的大部分詩行，而這些評價充斥著其對前公爵夫人的懷疑、嫉妒以及錯誤評判。詩歌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公爵從自身角度出發對公爵夫人“生性輕浮”的描述。從這首詩歌的字里行間，讀者可以明顯感受到公爵的怨恨和憤怒。他獨白道：“潘道夫偶然說過：‘夫人的披風蓋住她的手腕太多，或者說：‘隱約的紅暈向頸部漸漸隱沒，這絕非任何顏料所能復制。這種無聊話，卻被她當成好意，也足以喚起她的歡心”，“哦，先生，每逢我走過，她總是在微笑;但是誰人走過得不到她同樣慷慨的微笑呢？”透過字里行間，人們可以讀到公爵對妻子的猜忌，公爵還毫無根據地認為妻子可能與這位給她作畫的著名畫家或者“某個過分殷勤的傻瓜”有染。無論是對讀者還是對詩人來說，公爵夫人天真爛漫、年幼無知才是她容易臉紅的原由。此外，公爵對公爵夫人的言辭還有如下表述：“她那顆心——怎么說好呢？——要取悅容易得很，也太易感動。她看到什么都喜歡，而她的目光又偏愛到處觀看。”然而，對讀者來說，她是性格爛漫、無憂無慮的女子，對她周圍的每個人都很友好，正是她的花樣青春和對生活的熱愛，才讓她對身邊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五、結語

詩歌《我的前公爵夫人》中通過情節結構、公爵的措辭、藝術收藏、對前公爵夫人的評價四個方面，用戲劇反諷的手法使公爵的性格充分展示出來，公爵的觀念和詩人、讀者的看法形成強烈的對比。從詩歌展現的公爵形象中，人們可以發現，公爵身上有著極強的等級觀念，把門第、身份、禮法看得高于一切，這也是他和前夫人矛盾沖突的根本原因。學者劉新民在《論勃朗寧詩歌的藝術風格》一文中提出：“在勃朗寧看來，人的內心世界紛繁復雜，各不相同，或美好高尚，或丑陋陰暗，或美與丑兼容并存。而詩人的重要任務之一，便是將這一個個判然不同的靈魂淋漓盡致地展現在讀者面前。……出于詩人的職責，他更加注重觀照、探究被扭曲的丑惡靈魂。”因此，在《我的前公爵夫人》戲劇反諷的襯托下，費拉拉公爵的殘酷、貪婪、虛偽、傲慢、自私的真實性格，以及他那矯揉造作、陰郁邪惡的本性，便清晰而生動地呈現在讀者面前。

（淮南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

作者簡介：楊燦燦（1985-），女，安徽淮南人，碩士，教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