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誰為鄰

◎ 周振國

《南史·呂僧珍傳》載：宋季雅罷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側。僧珍問宅價，曰：“一千一百萬。”怪其貴。季雅曰：“一百萬買宅，千萬買鄰。”宋季雅斥巨資擇鄰而居，成就了一段歷史美談，也有了成語“百萬買宅，千萬買鄰”。

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意思是說，居住要選擇鄉鄰好的地方，否則就算不得聰明。古人重視“卜居”，但又說 “非宅是卜，唯鄰是卜”，就是說周邊的鄰居才是真正的風水。阿富汗有句諺語：“動身之前要找好伴侶，蓋房之前要選好鄰居。”因為重視周圍環境對孩子的影響和熏陶作用，所以“孟母三遷”才成為千古佳話。

“住要好鄰，行要好伴。”出行也一樣，與誰同行也馬虎不得。譬如，想必沒人愿意與好事、多事的人結伴同行，容易生事，找麻煩；甚至連交通工具的鄰座，有時也能決定一次出行的質量。有人笑言，如何言簡意賅地解釋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答曰：和美女還是丑婦坐一起，時間長短感覺是不一樣的。但不斷曝光的“座霸”一類案例，大抵斷了眾人思慕美女的閑心，能一路安坐自己的位子比啥都重要。 蘇州拙政園中有一別致的扇形小亭，名“與誰同坐軒”，取意蘇東坡詞《點絳唇·閑倚胡床》中的句子“與誰同坐”。旅游景區的一座休閑亭子，坐與不坐，與誰同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便是一次出行，與誰一起，好與不好，說到底就是一次短暫經歷而已。但人生路上，與誰同行，或與誰同坐，恐怕就得琢磨琢磨了，想必這也是“與誰同坐軒”的巧妙用意吧。

幾年前上映的電影《與海明威為鄰》，是一部由真實故事改編的傳記片。記者艾德為了見到偶像海明威，只身到古巴探險，最終見到了在古巴隱居的海明威，并成了海明威的朋友。在和海明威朝夕相處的幾年中，艾德學到了知識、開闊了眼界，尤其是懂得了許多人生哲理。

荀子在《勸學》篇中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人是環境的產物”，每個人的結交圈都構成一個特定的文化環境，這個特定的文化環境就像一口無形的染缸浸染著自己，“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至于“出淤泥而不染”便有點抬杠了，能盡量離“淤泥”遠點豈不更好？

有句話說得好：“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誰在一起。”所以愛因斯坦說：“世間最美好的東西，莫過于有幾個有頭腦和心地正直的朋友。”這和孔子的“益友”論相似，即結交正直的、講誠信的、見多識廣的朋友是有益的。當然，孔子還提出了“損友”這個概念。春秋戰國時著名軍事家孫臏便不顧老師提醒，深交了嫉妒而狠毒的龐涓這個同窗損友，被害得夠慘，令后世感嘆；而東漢時管寧決然與貪財又趨炎的同學華歆割席分坐，把結交損友的可能性消滅在萌芽狀態，則被后人點贊。

事實上，人生朝朝暮暮的“鄰”，是牽手走進婚姻殿堂的那一位。《紅樓夢》中寶玉曾信誓旦旦地對黛玉說：“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可憐寶黛到底陰差陽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到底誰的手能夠擁有這份美好？這份選擇未必比宋季雅千萬買鄰輕松，實需一雙慧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