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血分數保留的心力衰竭(HFPEF),又稱為舒張性心力衰竭(DHF),是由于左心室舒張期主動松弛能力受損和心肌順應性降低,心肌細胞肥大伴間質纖維化使其僵硬度增加,導致左心室在舒張期的充盈受損,心搏量減少,左室舒張末期壓增高而發生的心力衰竭[1]。臨床研究發現,HFPEF可占全部心力衰竭的40%~70%[2],并且與射血分數降低的心力衰竭(HFFEF)有著相近的發病率、病死率和再入院率[3]。臨床研究未證明血管緊張素轉換酶抑制劑(ACEI)/血管緊張素Ⅱ受體拮抗劑(ARB)、β受體阻滯劑能改善 HFPEF 病人的預后和降低病死率。因基礎心血管疾病以及合并癥的不同,HFPEF病人的病理生理機制差異很大[4]。目前西醫治療尚無特異性的干預手段,多以對基礎疾病及合并癥治療為主。本研究就HFPEF的中醫藥干預手段進行概述,以期為該病的中醫治療提供新的思路。
“心衰”二字最早見于《脈經·脾胃部第三》: “心衰則伏,肝微則沉,故令脈伏而沉”。而這里的“心衰”僅是對病機的描述,中醫學并無HFPEF病名,根據其臨床表現可歸屬于“心悸”“喘證”“痰飲”“心水”“喘證”等范疇;《靈樞·脹論》曰:“心脹者,煩心短氣,臥不安”;《靈樞·水脹》曰:“水起始也,目窠上微腫,如新臥起之狀,其頸脈動,時咳,陰股間寒,足脛腫,腹乃大”。《金匱要略·水氣病脈證并治》曰:“心水者,其身重而少氣,不得臥,煩而躁,其人陰腫”;《素問·痹論》曰:“心痹者,脈不通,煩則心下鼓,暴上氣而喘”,與現代醫學心力衰竭的癥狀胸悶、心悸、氣短、端坐呼吸、體液潴留相近。
目前,對于HFPEF尚無明確臨床證型,中醫認為HFPEF病位以心為主,涉及肝、腎、脾、肺,對其的認識也分為虛、實兩方面,本虛為氣虛、陰虛、陽虛,標實則為水飲、瘀血、痰濁。田國芳等[5]認為,本病的病理基礎為心氣虛、心陽虛,血瘀是心力衰竭發展的重要病理環節,而痰濁、水飲是心力衰竭發展的病理結果。楊靖義[6]認為HFPEF以氣虛為本,氣虛血瘀、氣陰兩虛為其主要證候特點,且心氣虛始終貫穿本病的始終。許心如教授認為,本病的主要病機為“氣虛血瘀”,心氣虧虛,推動乏力,血行瘀滯,“血不利則為水”形成水飲內停。楊雪卿等[7]認為,本病主要以虛為本,如虛衰心陽,必定會使氣血運行不利,造成血脈瘀阻,而出現水飲內停等癥,其病機主要是陽虛水泛、氣虛血瘀。栗錦遷教授注重心陽,若心陽失于溫煦,寒凝血脈,則肺之肅降、脾之運化、肝之疏泄、腎之蒸騰都會受到影響,而致氣滯、血瘀、痰阻、水停。病機上以心氣虛、心陽虛為本,因虛而致的瘀血、痰濁、水停為標[8]。王裕頤教授認為陰液虧虛、肝陽上亢為HFPEF基本病機之一[9]。范倩等[10]認為,本病病機為陰陽失調,營血虧虛,肝風上擾,久病體衰,心氣不足,鼓動無力,心絡瘀阻。戴曉彬[11]認為,本病病機為心、肺、腎陽氣不足,心肌無力和脈絡瘀阻,血脈順應性降低。崔曉云等[12]認為本病為心力衰竭的早期階段,病情較輕,運動量增加時方感胸悶氣喘,勞則氣耗,動則加重,此時已可見氣虛之象,氣虛日久,則元氣不足,心脈不充,血行不暢,而出現一系列的功能障礙。其認為本病具有以氣虛為本,血瘀證全程的病機特點。趙紅[13]認為,腎的生理功能失調是本病的發病根源,由其而導致的痰飲、血瘀在本病的發展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
3.1 中藥湯劑 張蘇潔等[14]對參附強心湯治療HFPEF(陰陽兩虛,水瘀內停證)的研究發現,與對照組相比,觀察組B型腦鈉肽(BNP)水平、6 min步行試驗距離、二尖瓣環舒張早期最大血流速度(E峰)/二尖瓣環室間隔及左室側壁組織舒張早期最大速度(Ea)比值、肺動脈收縮壓(PSA)改善更加明顯(P<0.05)。曾傳林等[15]研究發現,苓桂術甘湯治療老年HFPEF有較好的療效,在明顯增加6 min步行距離,降低N-末端B型利鈉肽前體(NT-proBNP)水平、心力衰竭超聲指數的同時,能夠提高病人的生活質量。趙文婷等[16]研究發現,新建中復脈湯(黃芪30 g,白芍15 g,炙甘草10 g,桂枝10 g,蘇嚕子15 g,丹參20 g,白檀香6 g,砂仁6 g,葶藶子15 g,澤瀉15 g)聯合常規西藥治療氣虛血瘀型HFPEF,能明顯增加左室舒張功能及改善臨床癥狀。趙志強等[17]針對HFPEF在西藥規范治療的基礎上加用養陰舒心方(麥冬20 g,山萸肉15 g,黃精15 g,黃連10 g,丹參20 g,鱉甲10 g,地龍10 g,清半夏10 g等),治療后治療組明尼蘇達心力衰竭生存質量量表(MLHF-Q)評分、中醫癥狀積分、E/e′均較對照組明顯改善(P<0.05),且兩組不良事件發生率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陳偉濤等[18]以“益氣活血方”治療射血分數保留的心力衰竭,能有效改善病人的臨床癥狀,改善心臟舒張功能,提高病人生活質量和運動耐量,其臨床療效優于單純常規治療。佟雪等[19]在常規西藥治療基礎上予以桂甘利水湯(桂枝12 g,炙甘草6 g,葶藶子10 g,茯苓10 g,黃芪10 g,當歸8 g)治療HFPEF,治療后病人生活質量明顯改善(P<0.05)。黃黎英等[20]采用黃芪生脈飲與美托洛爾(倍他樂克)聯合治療HFPEF,經治療后心悸、乏力、浮腫、口唇紫紺等癥狀以及6 min步行試驗距離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善,其中觀察組改善更為明顯(P<0.05)。周琦等[21]應用心舒寧合劑(毛冬青、銀杏葉、葛根、益母草、豨薟草、柿葉)輔助治療HFPEF,結果顯示心舒寧合劑能夠改善病人心功能,降低BNP、CAl25和C反應蛋白(CRP)水平。
3.2 中成藥 張航等[22]對氣虛血瘀型HFPEF病人在常規西藥治療基礎上加用養心氏片治療,治療組治療后6 min步行試驗距離增加,心功能改善,中醫臨床癥狀(除尿少)改善均優于對照組(P<0.05)。田國芳等[5]在常規西藥基礎上應用保心安膠囊(西洋參、三七、琥珀粉)治療HFPEF病人,30 d為1個療程,治療后治療組病人的呼吸、血壓、心率、體質量及血漿NT-proBNP明顯降低,尿量及6 min步行試驗距離明顯增加(P<0.05),且治療組的各項指標改善情況均明顯優于對照組(P<0.05)。宋建廣等[23]將92例HFPEF病人隨機分為兩組,試驗組在常規治療基礎上服用芪藶強心膠囊治療,試驗組總有效率為93.48%,高于對照組的78.26%(P<0.05);治療后兩組病人均未出現嚴重不良反應,兩組病人BNP水平均下降,生活質量評分均明顯升高,但試驗組優于對照組(P<0.05)。宋艷琴等[24]將HFPEF病人隨機分為兩組,對照組采用西藥治療,治療組在西藥常規治療基礎上加用銀丹心腦通膠囊治療,治療后治療組的NT-proBNP水平、心功能、心臟結構指標均有所改善,且優于對照組(P<0.05)。王建萍等[9]觀察地菊平肝膠囊治療高血壓合并HFPEF的臨床療效,治療后治療組BNP、生活質量評分、6 min步行距離均優于對照組(P<0.05)。范倩等[10]應用潛降顆粒(何首烏20 g,白芍10 g,石決明10 g,丹參15 g,茯苓15 g)治療高血壓伴HFPEF病人,治療后兩組血壓、NT-proBNP水平、左室舒張末期內徑(LVEDD)、室間隔厚度(IVST)、左室后壁厚度(LVPWD)、左房內徑(LAD)明顯降低,E/A明顯升高,且治療組各項指標改善更加明顯(P<0.05)。馬偉利[25]觀察血脂康膠囊輔助治療HFPEF的臨床效果,結果顯示,血脂康膠囊輔助治療不僅可有效降低HFPEF病人血清Gal-3、BNP水平,進一步改善左室舒張功能。戴曉斌[26]在西醫基礎治療前提下加用通心絡膠囊治療HFPEF,與對照組相比,治療組病人癥狀體征及心臟舒張功能改善更加明顯。
3.3 靜脈制劑 楊萍等[27]將符合納入標準的HFPEF病人分為常規治療組和參附注射液組,結果顯示,參附注射液組的心功能、中醫證候積分、血漿NT-proBNP水平以及超聲心動相關參數均明顯優于常規治療組(P<0.05)。崔俊霞等[28]應用丹參川芎嗪治療HFPEF病人,觀察組總有效率達92.9%,高于對照組的81.1%,差異有統計學的意義(P<0.05)。崔長鋒[29]采用丹參多酚酸鹽注射液聯合參麥注射液治療老年HFPEF病人,結果顯示,治療組病人中醫臨床癥狀明顯改善,治療組總有效率達93.18%,明顯高于對照組(P<0.05)。楊建敏等[30]在標準西醫治療基礎上加用三七總皂苷注射液治療HFPEF,結果NT-proBNP和超敏C反應蛋白(hs-CRP)水平降低,左室舒張功能改善。張蘇潔等[14]在常規西藥基礎上應用益氣復脈(凍干)治療HFPEF病人,治療后病人心功能提高,臨床癥狀減輕,且左心室射血分數(LVEF)、舒張早期二尖瓣口峰值流速/舒張晚期二尖瓣口峰值流速(E/A)、舒張早期二尖瓣口峰值流速/二尖瓣環舒張早期運動速度(E/E′)改善。
3.4 中藥外用 王青祥等[31]在西醫常規治療的基礎上加用養心活血通脈膏治療,結果心力衰竭療效、中醫證候療效總有效率,治療組分別為91.7%、91.7%,對照組分別為79.5%、50.7%,兩組比較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且能夠明顯降低NT-proBNP水平(P<0.05)。
HFPEF病人通常左室內徑正常而左房內徑明顯增大,心肌肥厚較為明顯,繼而出現心臟搏出量的下降及血管舒張能力的損傷,臨床表現常為胸悶、心悸、周身乏力、疲勞感。目前臨床對該病尚無特效治療藥物,治療是以戒煙、適量運動,控制體重,限制機體鈉鹽的攝入、控制和治療其他基礎疾病和并發癥等為主的綜合性治療。HFPEF因其基礎病和并發癥不同遷延難愈,臨床癥狀和治療手段有一定的差異。中醫藥具有多層次、多途徑、多靶點的治療優勢。辨證論治即體現對復雜疾病的全面把握和對病人的個體化治療,正確的辨證施治能夠有效改善HFPEF病人臨床癥狀以及心臟功能、延長生存期和提高生活質量,不良反應較少。合理應用中醫藥既能有效治療原發病,改善癥狀,又能延緩疾病進展,并且對一些合并癥療效肯定,同時減輕了醫療負擔。但是也應該看到,中醫對于HFPEF的研究仍存在很多不足。首先,目前缺乏統一的辨證論治標準,主要依據個人臨床經驗,而本病病程長,病情復雜,把握本病中醫整體證候特征,并與個體化、階段化的證候特點相結合,從而進一步實現中藥科學、合理、精準、安全的干預是中醫研究的目標。其次,缺少大規模、多中心的臨床病例研究,缺少長期的隨訪調查,且單純應用西醫療效評價方法和指標評估中醫,很難反映中醫療效。目前,對于中醫精準醫學的研究日益增多,評價指標也從單純癥狀、體征、實驗室檢查等向分子生物學發展,建立綜合全面的中醫評價體系也是未來探索的方向。由于HFPEF病程長,病人需長期服藥以控制病情,為提高病人的依從性,可以從HFPEF病人的中成藥治療研究入手,密切觀察中西藥間相互作用,尤其是導致不良反應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