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業企業持續發展之路探析

李建華

（北京先農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北京100089）

中國種業改革40周年之際，作為種業投資領域人員，結合所參與的投資案例，回顧反思種業發展成就、種業企業的起落，就種業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談談個人看法。

1 種業企業發展特征

1.1行業成就中國作為農耕文明古國，農業發展縱貫了上下五千年的歷史，農作物種子承載了文明古國的農耕文化基因。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的農業發展取得了根本性的突破，生產效率大幅度提升，糧食總產量持續增長，品類越加豐富。其中農作物種業的持續更新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尤其是在推動糧食單產提升方面涌現了諸如雜交水稻技術的突破，時代性玉米品種鄭單958、豐產小麥濟麥22等。在雜交水稻等領域的科研水平已經達到甚至超越了世界最高水準；玉米種植單產屢創新高，劃時代的大品種不斷涌現，為保障中國的糧食安全作出了重要貢獻。

1.2種企特征相對于中國種業的整體成就，中國種業企業的發展則呈現出起伏不定、各領風騷僅幾年的特征。近幾十年出現了中國種子公司、山西屯玉、北京德農、奧瑞金、登海種業、墾豐種業等眾多大型玉米種子企業。這些大企業興起的原由有的是基于市場機遇、政策扶持，有的是選育出突破性大品種，但企業都呈現出快速興起、發展停滯、快速回落的輪回現象，并且在后一輪的行業發展中上述大企業均未實現再次騰飛。

種業行業具有周期性，但種業企業并非伴隨行業的周期持續發展，而是體現一種更加頻繁的更迭。

2 種業行業特征原因探析

2.1投資機構的困惑作為種業領域的投資從業人員，面對種業企業的上述特征，對種業企業的投資較難把握。大多數企業不具有持續成長性，甚至不具有維持一定市場占有率的能力，則投資人的投資很難具有長期投資的依據。同時，在當前全行業終端收入僅為300億元的市場體量下，卻存在上千家從業企業，投資人要在上千家的企業中尋找一兩家僅僅能夠快速發展幾年的企業，是一種勝算極低的賭博，如果萬幸投資正確，還要忐忑不安地擔心已投資企業時刻可能的跌落。面對此種局面，需要投資機構或個人對種業這個行業的特征進行更加深入的分析，以期能夠提高投資成功率。

2.2成敗類型分析初步分析種業企業取得成功的幾種方式：（1）政策扶持型，如計劃經濟時期的種子統一供應，部分區域特定品種的統購統銷；（2）自主研發品種獲得突破或取得突破性品種的經營權，如鄭單958時期的北京德農、河南秋樂等；（3）市場操作能力強的銷售型公司，如近期的北京聯創。

回顧歷史發現，幾類企業的成功因素也均是失敗因素。中國種子公司歷史最輝煌時期處于國家壟斷階段，但伴隨市場逐漸放開而又快速地失去市場，最終原因是種子品種、品質沒有比較優勢；而伴隨浚單20、鄭單958等興起的另一批種業企業，是在種子品質有很強相對優勢的基礎上快速成長的，而相對應的上述企業也是在品種老化、出現替代性新品種的背景下開始衰落。典型案例是北京屯玉，偶然取得了京科968的經營權，促成了公司2～3年的快速成長，但伴隨京科968出現問題，公司也出現庫存積壓、收入降低等問題。

市場操作能力強的銷售型公司（如北京聯創），在銷售能力建設方面投資巨大，企業品種以穩定為基本特征。該類企業經營模式所適用的大背景是當前玉米種業市場品種審定門檻降低、品種高度同質化、品種間已無明顯比較差異。如果行業內出現新型的突破性品種，或公司品種出現致命性不足，公司以廣泛宣傳、深耕渠道的模式是否可以保持持續競爭力仍有待進一步觀察。

2.3企業持續發展的核心因素根據分析，種業企業的發展主要依靠的是品種品質的競爭優勢，玉米種業行業具有典型的產品驅動型特征。在品種無競爭優勢的前提下，政策支持、市場手段等外部因素均不能保證企業的持續發展。這也符合種子作為生產資料，采購人群有明顯的成本敏感度，品種品質存在特定的量化指標等特征。

2.4當前的市場情況當前種業行業的特征是品種高度同質化、市場碎片化，在品種間差異降低、獲取成本降低的背景下，產業集中度降低，原龍頭企業市場份額也在降低。

3 種業行業特征形成原因

首要一點是，中國種業的科研力量仍主要集中在公共科研院所。公共科研院所作為事業單位，其研發資金來源豐富，不計較研發成本，但科研產出不直接推廣，造成各家企業均可以低成本獲得品種經營權，經常出現相同或類似品種多家經營。

其次，知識產權保護不足。我國知識產權保護的程度較低，造成模仿門檻低、侵權成本低，部分科研人員為在短期內出成果，在實質突破性品種的選育上不做努力，模仿抄襲走捷徑，此種現象導致了品種同質化現象日趨嚴重。同時，企業侵權風險小、成本低，相對于科研院所的研發資金優勢，種業企業寧可選擇低成本采購品種經營權而不自建研發力量。最終導致各家企業經營同質化品種，市場碎片化加劇，產業集中度降低，形成各家企業收入降低亦再無力量自行培養科研力量的局面，致使企業只能尋求公共科研院所的品種來源，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例如，近期走訪發現，有的玉米種業企業直接裁撤了研發部門，究其原因是培養研發團隊的成本很高但產出卻不一定，而采購品種經營權成本很低甚至零成本。

4 建議

作為投資機構，選擇投資企業的主要標準之一是具有可持續的發展能力。種業企業要想建立這種持續成長的能力，在產品驅動型的競爭格局下，需要建設的是品種的持續自我迭代能力，進而保持品種持續領先優勢。

建議：（1）改革科研體制，建立以企業為主的科研力量，調整科研經費投資方向，減少對事業單位在品種選育領域的投資；（2）加強知識產權保護，主動提高保護門檻，保護企業的持續創新動力與能力；（3）提高品種審定門檻，減少同質化品種推向市場，近而提高企業獲取品種的成本，促使其提高市場份額，有動力、有能力建立自身研發體系；（4）作為種業企業應深刻認識到種業產品驅動型的本質，努力自建科研體系，擺脫對公共科研資源的依賴，跳出抄襲模仿的科研路徑，以差異化實質突破性品種與對手競爭。

在當前的科研體制、市場競爭格局下，任何一家企業如想建立此種能力，首先面對的是高額的投資成本與較低的成功率，在取得成功后又會面對低程度的知識產權保護下基本為零風險的侵權環境。但是，有抱負的種業企業應相信，當前的外部環境不會持續太久，種業作為勝者通吃的市場，必然會逐漸進入寡頭時代，相較于自建科研的風險，未來的收益預期是完全匹配的，企業如想在當前復雜的環境下取得突破發展，需要自下決心深耕科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