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法天地之走獸瓷畫表達

/余昌慶

一、走獸畫的前世今生

原始時期人類祖先以狩獵為生。在漫長的人獸共處歲月中，動物就成了人類最初用繪畫手段來表達自己愿望的對象了。他們對動物的某些特殊機能產生了仰慕和崇敬，并幻想自己也能具有鳥獸的特異功能，甚至將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喜怒哀樂都附會到它們身上，并認為人與動物可以易形。這種“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觀使他們把自己與飛禽走獸等動物聯系起來，并且運用在壁畫、巖石畫或者是部落的圖騰中。人類進入了階級社會后，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借助于旌幡帛畫、染織圖案、漆器壁畫、玉石雕刻、青銅銘紋不斷反復地被描繪，至西周、春秋時期，某些特定的動物形象已具有了文字符號的含義，并逐漸演變成為“官稱”、“爵位”、“冠冕車服之飾”，直至今天，一些動物，如喜鵲、烏鴉、白頭、仙鶴、鯉魚等動物還被人們賦予了特定的含義。中華民族愛馬也愛牛，馬牛在唐代是國勢昌盛的象征。這種審視理念，造就了韓滉、戴篙等諸多畫牛的名家，韓滉的牛較馴良，而戴篙的牛確是有一番野趣，能生動地畫出牛在山野間奔逐縱跳及抵觸相亡的的情景，遠遠超出它的靜止瞬間而表現出富有生氣，這是一種多么可貴的藝術風韻。北宋畫家易元吉，曾游荊、湖間，深入山區，觀察野獸的動靜游息之態，故其走獸畫富有生趣。北宋畫家李公麟每次經過廄舍，看到其中的御馬，必終日觀察，無暇與客人交談，故能畫出馬的特征。黃山谷在其詩中即稱贊道：“李侯畫骨亦畫肉，下筆生馬如破竹。”通過觀察，把生動的形象勾出，并不是看一筆畫一筆。對于動態的走獸，應掌握神態，尤其要注意從一個動態過渡到另一個動態的瞬間，只用寥寥幾筆，就能準確地表現出走獸的特點。青花走獸畫也不例外。

二、瓷上走獸畫的獨特意蘊

著名陶瓷教育家鄧白先生說過：“瓷器的彩繪裝飾，自從吸取了繪畫的技法以來，使她得到了驚人的發展，不論青花、五彩等彩瓷，出現了繪畫風格的裝飾之后，便發生了嶄新的面貌。”走獸畫以陶瓷為載體常見的有馬、虎、貓、牛等等。與在紙上直接創作不同，在瓷器上進行繪畫難度是非常大的，首先瓷器的表面非常的滑，線條在上面很容易畫粗或畫細，掌控力很難。因此需要創作者很高的技藝。

一般來說，陶瓷工筆動物畫以線來描述輪廓，而動物最難畫的就是它不規則的皮毛。先用少許的深黑加上天藍或代赭，打好料筆后，以排列整齊的短毛勾勒出動物的外形，然后進行平拖筆染，注意染色時盡量不要把勾好的線攪起混色，再進行反復撕毛、調整。例如，生活中常見虎的畫法，虎頭的畫法、虎的各部位毛叢的區別和畫法等。在處理虎身花紋的時候，用深黑畫好虎的花紋，再撕上黃綜色（代赭，棕色加代赭）的毛，在撕毛時盡量不要攪起黑色部分。在黃毛和黑色毛的交接處，不要突然斷色，要有一定的過渡，一般是在黑毛或棕毛的交界處輕畫上短短的棕褐色的毛來銜接過渡，這樣虎的花紋就不會浮在黃色毛的上面，而是同黃色毛渾然一體。提亮虎身，則用棕色加點深黑強調陰暗部分，來增強虎的立體感，豐富明暗關系。比如經典圖式《虎嘯圖》，虎的形體結構的比例，黃章黑紋的皮毛質感，隨著虎的動姿形態而顯出張合隱露。前景的密簇松葉和背景疏朗的秋葦形成了前濃后淡的色差變化，進而把主題形象所寄寓的意境意韻抒發得明朗豁達，其得天趣、展野逸，充溢著陽剛之美和勇猛之勢，顯示了深邃的藝術造詣和深厚的文學修養。陶瓷走獸畫的創作一般在釉上進行，這是因為設色的需要，可增加物象和畫面的美感。還是拿畫虎舉例，瓷上的老虎一樣可以神態生動，骨骼準確，筆勢蒼雋，或立或臥，或登山，或游谷，或仰天長嘯，或巡山疾走。

三、道家美學與走獸畫的聯系運用

首先，我們需要了解道家美學是什么。道家美學是中國古典美學的基本派別之一。指老子、莊子開創、發揮并建立在“道”論的哲學基礎上的美學思想。強調以“自然”、“素樸”、“無為”的觀點對待美和藝術，認為美丑是相對的，可以互相轉化，沒有客觀的標準。道家以人的時空有限對比宇宙的時空無限，認識到宇宙萬象本是自生、自律的，并不存在人為干預來超越“道”的存在，人對萬物的影響只是通過道法自然的法則，融入到了整個宇宙的自化、自成中去。在動物畫中的表現，就是中國“觀物尚象”的表現形式，“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的形象化表達是傳統動物畫所一以貫之的。傳統動物畫所描寫的對象，花鳥、蟲魚，都充滿生命的靈動，連水牛、雞鴨這些家養動物也具有自然野生一般的恬然、自得，單用古代中國人對自然的喜愛、向往以及避世、隱逸的傾向是無法完全解釋的。他們所面對的自然并不是歐洲人那種排除了人類和人工的自然，而是自在其中渾然一體的萬物之道。中國動物畫的傳統正是在中國哲學體系之下綻放的一朵小花，而道家思想和道家美學在其中對它的滋養是不容忽視的。

走獸雖然同樣具備五官、四肢，但其傳情表達的能力，卻遠不如人類豐富。每一種動物都有獨特表達喜怒哀樂的方式，因而我們也不能忽視其細膩的動態和神情。此外動物也有許多特別的習慣和動態，譬如鹿、虎等耳朵能隨意的轉向各個方向，如收聽器般，能察覺極輕微的聲音；貓、虎等眼睛的瞳孔，能敏感地隨著自然光線的變幻而開合，猶如照像機的光圈原理；動物的尾巴具有平衡的作用，可調節各種姿態等等，這些特點在創作時都應注意到。動物畫伴隨著人類審美活動的產生而出現，開始是人類對生存環境自然直觀的描繪。亞里士多德說“藝術是模仿自然”，這話雖已不能完全成立，但也足以說明自然在藝術中的重要性。和其他美術作品一樣，動物畫的表現內容、意趣和所處的社會環境相吻合。可以看出，動物畫既是對生存狀況的反映和訴求，也是人對自然態度、人與自然關系的寫照和呼喚，這也包括人們對自身生命狀態的思考和關懷。

近代以來，中國動物畫的發展有過一段以徐悲鴻畫馬、李可染畫牛、吉溥畫虎、潘天壽畫鷹等大師名作為代表的輝煌時期，足以比肩花鳥畫繁盛的北宋時期。這和當時社會環境的激蕩、大眾思想的解放、西方體系的引進是分不開的，它集中折射出中國人心中對自然生命力的向往和對天地大道之強大的認知。當今是中華民族復興和中華文明覺醒的關鍵時期，由于信息和思想的交匯和復雜化，也存在一個美學、美術得到繁榮發展的時代窗口。作為美術殿堂的后輩，在走獸瓷畫這一沃土揮汗耕耘，探索道家哲學在當代的藝術表達之路。同時也希望為喚回人們融于自然、和諧合一的天地胸懷，為構建以中華傳統價值觀為重要基石的現時代精神盡一綿力。今天我們感悟自然對動物的關愛，也是對這顆美麗星球上生命和諧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