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正剛教授治療癲癇常用藥對舉隅

劉 馳 劉 瑤 史正剛

甘肅中醫藥大學中醫臨床學院，甘肅 蘭州 730000

藥對，為處方配伍中成對出現的藥物，是依中藥的性能，按照七情規律配伍而成，通過性味化生，更有利于發揮藥效[1]。癲癇為兒科常見的發作性神志異常疾病，屬于中醫學“癲疾”“癇證”范疇[2]。史正剛教授認為癲癇病機為痰濁瘀阻, 氣機逆亂, 蒙蔽清竅，病位在腦，與心、肝、脾、腎密切相關，臨證從痰、瘀、風、驚論治，以化痰、祛瘀、息風、定驚為治療大法，臨證緊扣主癥，靈活運用“蟲、草、石”，隨證加減，每獲良效。現將史正剛教授治療癲癇藥對運用經驗總結如下，以饗同道。

1 臨證遣方常用藥對

1.1 祛痰開竅，安神益智-石菖蒲、遠志 石菖蒲味辛性溫，氣薄清芬，有開心竅、化濕濁、和中州之功，《本草正義》載：“辛能開泄，溫勝寒濕，凡停痰積飲，濕濁蒙閉，胸痹氣滯，舌苔白膩垢穢或黃厚者，非此芬芳利竅，不能疏通?！边h志味苦而溫，有安神益智，祛痰、解郁之功效?！端幤坊x》云：“為恍惚驚怖，為健忘，為夢魘，為小兒客忤，暫以豁痰開竅，使心氣開通而神魂自寧也”。現代藥理研究證實，遠志可能通過調控腦內單胺類物質的水平以發揮其抗癲癇功效[3]。

《醫學綱目·癲癇》記載“癲癇者，痰邪逆上也”，史正剛教授認為癲癇之根本在于頑痰瘀結，閉阻心竅，內擾神明，閉阻經絡所致。本著治病求本的思想，治療以化痰為主，用藥配伍重用祛痰開竅之品，以治其本。二藥雖同入心經，均俱祛痰開竅之功，但石菖蒲偏于辛散以宣其痰濕，遠志偏于苦降以定上逆之痰滯。兩藥配伍同用，增強化痰之力，兼具安神之效，共奏祛除痰濕，開竅安神之功。

1.2 活血止痛，行氣解郁—郁金、川牛膝 郁金苦寒，清心解郁，活血行氣，為血中之氣藥?！端幜x明辨》云：“郁金本于營之陰以入血，暢血中精微之化而行之也。”川牛膝苦甘平，性善下行，功善活血通經，舒筋利痹?！侗静菅芰x補遺》：“能引諸藥下行”。史正剛教授認為癲癇乃反復發作的慢性疾患，病久必損正氣，正氣虛則無力推動血行，停滯而成瘀；加之“久病入絡、久病多瘀”的病理轉變，瘀血則是癲癇發生的又一重要因素，津血同源，津可化痰，血滯日久成瘀，痰瘀互結，上行于腦，發為癲癇。臨證重視配以活血化瘀之品，瘀血去，新血生，腦府得氣血之濡養，則神明通透，統御有主。

1.3 平抑肝陽，息風止痙-天麻、鉤藤 天麻味甘性平，專入厥陰肝經，息風止痙力強，為治風之神藥，《本草綱目》云：“天麻，乃肝經氣分之藥?！便^藤質輕氣薄，輕清走上，清肝泄熱而又平肝?！侗静輩R言》云：“鉤藤，去風甚速，有風癥者必宜用之。”《本草衍義》云：“小兒驚風，壯熱，須此引藥”?！侗静菥V目》云：“鉤藤，手足厥陰藥也，足厥陰主風，手厥陰主火，驚癇眩暈，皆肝風相火之病，鉤藤通心包于肝木，風靜火熄，則諸癥自除”。史正剛教授認為小兒體稟純陽，肝常有余，感邪之后易化熱生風?！端貑枴ぶ琳嬉笳摗分^：“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肢體抽動為癲癇主癥，肝主風，風甚則痰動，痰甚郁積則生火，風、火、痰充斥肆虐，導致機體陰血虧虛而失涵養，肝木為之亢盛，橫竄經脈絡道，閉塞孔竅，發為抽風及短暫的神志異常。史正剛教授治療癲癇常用平肝息風之品，天麻、鉤藤二味相配有天麻鉤藤飲之意[4]，天麻長于祛痰濕，鉤藤尤宜清熱，二藥合用，平肝熄風之力倍增。

1.4 搜風止痙，通經活絡-僵蠶、蟬蛻 僵蠶味辛性平，氣味俱薄，輕浮而升，既能祛外風，又可息內風。《本草備要》言其“辛咸微溫，僵而不腐，得清化之氣，故能治風化痰，散結行經”。蟬蛻味甘性寒，輕清升散，善走皮腠，能疏風清熱，入肝經，又涼肝息風止痙?！睹t別錄》[5]言其“主小兒癇”。僵蠶、蟬蛻配伍出自《傷寒瘟疫條辯》之升降散，兩藥均入肺經、肝經, 氣味俱薄, 均具有疏散風熱、熄風止痙、清熱利咽等功效。

癲癇證情復雜，非一般草木之品所能奏效，史正剛教授臨床治療發作頻繁的癲癇患兒，善用蟲類藥。蟲類靈動，內走臟腑，外行經絡，搜剔風邪。僵蠶功兼祛痰,蟬蛻善清肝熱, 合用則可兼收祛痰、通絡、清肝之效?，F代藥理研究證實[6-7]，兩者均具有顯著抗驚厥活性。

1.5 平肝潛陽，鎮驚定癇-磁石、石決明 磁石辛寒，其體質重墜，既能平肝潛陽，鎮靜安神，又可益腎養肝，聰耳明目?！侗静菥帷费裕骸爸T藥石皆有毒，且不久服，獨磁石性稟沖和，無猛悍之氣，更有補腎益精之功”。石決明味咸性寒，育陰潛陽，善于清肝火、平肝陽?！夺t學衷中參西錄》[8]言其：“味微寒，性微涼，為涼肝、鎮肝之要藥。”

癲癇多因痰火上逆而引起，張錫純指出：“癲狂之證，乃痰火上泛，瘀塞其心與腦相連竅絡，以致心腦不通，神明皆亂”。史正剛教授認為癲癇發作無不因氣機上逆，痰涎上涌所致致，故臨證治療癲癇常在蕩滌痰火的同時，以磁石、石決明配伍，加強重墜之力，攝引痰火下行，使竅絡之塞者皆通，則心與腦能相助為理，神明自復，且磁石偏走腎經，石決明入于肝經，二藥參合，有水、木相生之妙用，共奏滋腎平肝、鎮驚定癇之功。

1.6 潛陽熄風，重鎮安神-龍骨、牡蠣 龍骨味甘澀，性微寒，主入心肝二經，功專鎮攝浮陽，鎮驚安神，斂汗固精。牡蠣咸寒，功擅益陰潛陽，重鎮安神，化痰軟堅?！侗静萸笳妗份d：“龍骨功與牡蠣相同，但牡蠣咸澀入腎，有軟堅化痰之功，此屬甘澀入肝，有收澀止脫鎮驚安魄之妙，如徐之才所謂澀可之脫，龍骨牡蠣之屬”。史正剛教授認為二藥均為質重沉降之品，具有鎮驚、潛陽、安神之功，然龍骨偏鎮驚安神，牡蠣偏鎮肝潛陽，益陰退熱,二藥合用，鎮潛固澀，養陰攝陽，陰陽調和，陰平陽秘。

1.7 消食和中，健脾化濕-炒谷芽、炒麥芽 谷芽消米食，麥芽消面食，兩者均有鼓舞胃氣、啟脾消食，寬中開胃之功?！夺t學衷中參西錄》云：“大麥芽，能入脾胃，消化一切飲食積聚，為助脾胃之輔助品啟脾消食，寬中開胃。”二者均有升發之氣，相伍而用，可升發胃氣，加強健胃醒脾、消積化滯之力。

《醫宗必讀》云:“治痰不理脾胃非其治也”，史正剛教授認為脾虛不能運化，可化生痰濕，治痰的關鍵在于健脾扶正，脾氣漸充，則痰不治自去。中焦脾胃乃“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胃健運，則營養物質充足，氣血旺盛，既“正氣存內，邪不可干”，且治療癲癇多配以墜痰鎮驚的礦物質藥，質重礙胃，且較難吸收，多佐以醒脾開胃之品，顧護中焦。脾胃健旺則氣血充盛，升降有序，元氣充沛，雖病，預后良好。

2 驗案舉隅

患者張某，男，17歲，2018年11月21日初診。主訴：陣發性抽搐伴意識喪失，反復發作1年余?；颊?年前無明顯誘因發生抽搐，表現為意識喪失、撲倒在地、四肢僵直、雙目上視、牙關緊閉、喉間痰鳴，約3分鐘后抽搐停止，繼而陷入昏睡，約1小時后神志清醒，對發病不能回憶，患者出生情況良好。曾前往蘭州大學第二醫院，查頭顱核磁(2018-02-28)：未見明顯異常；視屏腦電圖示：不正常視屏腦電圖：全部導聯陣發性慢波；全部導聯陣發性棘波、慢棘波；診斷為癲癇，現口服苯妥英鈉 150 mg，每日3次?？滔拢夯颊呱穹φZ少音低，面色晄白，形體羸弱，睡時露睛，飲食欠佳，大便偏干，舌質紅，苔黃膩，脈弦滑。中醫辨病為癇證，辨證為風痰上擾證，治以豁痰開竅，平肝熄風。藥用：石菖蒲10 g，遠志 8 g，天竺黃8 g，明天麻 8 g，川牛膝10 g，郁金 10 g，僵蠶8 g，蟬蛻 8 g，地龍8 g，磁石(先煎)20 g，石決明(先煎)20 g，全瓜蔞 10 g，葶藶子8 g，川芎 10 g，防風8 g，白鮮皮 10 g，炙五味子10 g，夏枯草10 g，炒谷麥芽各10 g，焦山楂8 g。7劑，水煎服，日1劑，分3次服用。

2018年11月28日二診：患者近日癲癇未發作，困乏較前改善，時作頭暈，飲食、夜休欠佳，喉中有痰，二便調，舌紅，苔白膩，脈弦滑。去蟬蛻、防風、白鮮皮、炙五味子、夏枯草、炒谷麥芽，加鉤藤 8 g，牡丹皮 10 g，澤瀉 8 g，枳殼 8 g，檳榔 8 g，羚羊角粉(沖服)1 g，繼服7劑。

2018年12月05三診：患者三日前于如廁時出現癲癇發作，程度較前減輕，1分鐘以后恢復，二便調，舌紅，苔白膩，脈弦滑。二診方中去地龍、川芎、牡丹皮、澤瀉、枳殼，加蟬蛻8 g，姜半夏 10 g，萊菔子 10 g，夏枯草10 g，浙貝母 10 g，繼服7劑。

2018年12月12四診：藥后癲癇未發作，飲食睡眠較前改善，痰鳴未作，夜寐睛合，舌質紅，苔薄白，脈弦細。調整處方如下:姜半夏10 g，陳皮 8 g，茯苓10 g，白術 10 g，夏枯草10 g，浙貝母10 g，僵蠶 8 g，蟬衣8 g，郁金 10 g，丹參 10 g，牡丹皮 10 g，葶藶子8 g，川牛膝 10 g，鉤藤8 g，白蒺藜 8 g，瓜蔞 10 g，天麻 8 g，赤芍10 g ，川芎 8 g，羚羊角粉(沖服)1 g。上方續服7劑，以鞏固療效。

按語:癲癇是由多種原因引起的一種腦部慢性疾患，《醫學綱目·肝膽部》言：“痰溢膈上，則眩甚撲倒于地，而不知人，名之癲癇?！北纠颊咦淙话l作而見眩仆倒地意識喪失，屬肝氣夾痰隨氣上逆，壅閉經絡，蒙蔽清竅；肝風內動，故見抽搐，四肢僵直；舌紅，苔黃膩，脈弦滑為風痰夾熱之象，發作期應豁痰定癇急救治標。所擬方中，方中郁金、石菖蒲、遠志、天竺黃開竅豁痰治癇之標，加用全蝎、僵蠶、地龍之蟲類藥以熄風止痙、搜風剔痰逐瘀，輔以天麻、防風、白鮮皮以增平肝息風之力，川牛膝、川芎、郁金行活血以助豁痰熄風之力，磁石、石決明平肝潛陽，重鎮安神，瓜蔞、葶藶子相合以增清熱化氣痰之力，夏枯草清熱解毒，解郁散結，炙五味子收養心氣而安神，滋肝腎之陰，生脾胃之津，炒谷麥芽、焦山楂和胃安中，可防金石類藥物質重礙胃之弊。縱觀全方，方藥組成性味辛、苦，多歸心、肝二經。辛香走竄，可上至腦竅直達病所，苦則清熱瀉火兼能除痰，“心主驚，肝主風”，清瀉心肝之火熱，可止驚息風。諸藥相伍，共奏滌痰息風，清熱定癇，醒神開竅之功。

3 小結

癲癇為臨床難治性精神系統疾病，中醫藥治療癲癇有明顯優勢。史正剛教授臨證處方用藥，十分注重宜忌，重視藥物搭配，善用運用藥對隨證靈活加減，從而達到藥力集中而藥效疊加的治療效果。史正剛教授認為小兒臟腑嬌嫩，重鎮之品不易久服，中病即止，平素應注重日常生活調攝，培元固本，增強體質，避免癲癇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