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美原住民語言的印跡

【摘要】操不同語言的兩個民族相遇時，首先會在語言上互相影響，而且一般是強勢語言會對弱勢語言產生較大的影響。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忽略弱勢語言的存在及其意義。本文從借詞的角度探討弱勢語言美洲原住民的語言對強勢語言現代美國英語的影響，著重闡述現代美國英語中直接借用原住民語言的詞匯及其歷史根源、從其他國家語言借用卻有著原住民語言根源的媒介詞、以奇努克語言為代表的在特定地區和時期出現的原住民語言與美國英語混合而成的混合語的產生背景及其語言特點。

【關鍵詞】美洲原住民文化；美國文化；語言；影響

【中圖分類號】H136 【文獻標識碼】A

文化包括很多因素：道德、藝術、風俗、知識……在眾多因素中，語言是最為重要的一個。人們往往借助于語言去表達內心世界，語言的存在是以文化作為支撐的。薩皮爾說：“語言，像文化一樣，很少是自給自足的，很難指出一種完全獨立的語言。不同的人群互相接觸，不論程度如何，性質怎樣，一般都能產生某種語言上的交互影響。”[1]相比美洲原住民文化而言，白人移民文化是上層文化。當這兩種文化接觸時，肯定是上層文化對低級文化的影響較大。持種族優劣論的人認為文化有野蠻與文明之分，語言也有尊卑之分，美洲原住民甚至衣不遮體，怎會有文化可言，他們的語言根本算不上是語言。但是深入研究之后，我們還是可以在現代美國英語中找到不少原住民語言的痕跡。

“語言的本身固然可以映射出歷史的文化色彩，但和外來文化接觸時，它也可以吸收新的成分和舊有的糅合在一塊兒。”[2]借詞，就是一國的語言中夾雜了外來詞匯。在歐洲移民來到北美之后，他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地理、生態、社會環境。為了盡快表達出他們所看到和感受到的事物，他們直接搬用了原住民的語言并將其整合到英語中去。

美國英語早期借用原住民語言的詞匯與原住民的生活方式、宗教習俗、莊稼、器具、動植物等密切相關。原住民詞匯進入美國英語的最早記錄是在1628年。

一、直接借用

（一）有關地名的詞匯

帕默說過：“地名的研究實在是語言學家最引人入勝的事業之一，因為它們時常供給重要的證據，可以補充和證實歷史家和考古家的話。”[3]在美國的五十個州中，超過一千條河流、兩百多個湖泊和無數的城鎮、丘陵、山谷、森林、公園的名字源于原住民語言。

Texas* ①源自美洲原住民語言中的“朋友”。1519年，西班牙探險家Alonso Alvarezde Pineda率領一支艦隊，從牙買加出發，最初以中國為目的地，但最終抵達了德克薩斯州的岸邊。他們與當地原住民相遇，彼此像朋友一樣對待。原住民稱他們為“Tayshas”，該詞在西班牙語中為“Tejas”。后來它被吸收到英文當中，形為Texas，這就是德克薩斯州名的來源。

Toronto*是加拿大安大略省的首府，成立于1794年，是在美國原住民村莊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Toronto一詞來自易洛魁語“Toron-to-hen”，意思是“美麗而富有的地方”。

據說Mississippi*一詞來自Ojibwa語，意思是“大河”。

Omaha*，內布拉斯加州最大的城市，位于密蘇里河畔，同樣來自原住民語言，意思是“生活在河上的人”。此外，加拿大首都Ottawa也來自原住民語言，意為“貿易”。位于加拿大西北部有一個叫做Great Bear Lake的湖泊，其得名也與原住民有關，據說一只熊在該地區被原住民殺死。Ohio*在原住民語言中是河流的名稱，意為“美麗的河流”。Missouri在原住民語言中意為“許多河流的父親”。Kentucky意為“該地區是一片廣闊的草原”。Alabama意味著“先驅者”。

這些源于原住民語言的地名快速而形象地填補了美國英語中用以表達新大陸地名的詞匯缺失，在美國沿用至今，也反映了原住民文化對美國文化產生的巨大影響。

（二）有關植物的詞匯

除了地名，美國英語中還有很多用來表達美洲植物的詞匯。

Potato源自泰諾阿拉瓦克人語言中的“batata”，該語言現已基本滅絕。事實上，“batata”最初并不是指我們現在所知道的土豆，而是指一群西班牙人16世紀在西印度群島發現的甘薯。西班牙人用西班牙語將這種植物命名為“batata”。多年后，西班牙人在秘魯發現了另一種植物，實際上這才是真正的土豆。他們認為它是西印度群島甘薯的另一種變體，于是給他們取了相同的名字。[4]

Tamarack*，美洲落葉松，是加拿大的一種植物。追溯這個詞的起源，它來自阿爾岡昆語，意思是“用于制作雪鞋的木材”。

Persimmon用以表達一種屬于柿科樹木的可食用的果實。該詞起源于北美東部的阿爾岡昆語，意思是“干果”。[5]

Catalpa一詞源于南美洲，在18世紀被美國英語采用。[5]

Avocado*是一種被認為起源于墨西哥中南部的樹。事實上，該詞是從西班牙語借入美國英語當中的。但是西班牙語中的這個詞“aguacate”也是一個外來詞，最初來自那瓦特人語中的“āhuacatl”。

Bixa*是借用美洲原住民語言的另一個詞。它是一種屬于紅木科的植物，原產于中美洲和南美洲。

（三）有關動物的詞匯

美洲大陸物種豐富，許多動物都是白人移民到來之前聞所未聞的。因此，他們從原住民語言中借用了許多關于動物的詞匯。

當西班牙人發現北美大陸時，他們第一次看到被原住民稱為“el lagarto”的美洲短吻鱷，因為它與蜥蜴非常相似。后來，這個詞被引入美國英語，“el lagarto”，由最初兩個詞的組合，被合并為一個詞alligator，正如我們今天所使用的那樣。[4]

關于turkey有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在殖民時代，一個白人移民和一個美洲原住民一起外出打獵。出發前，他們達成一致，將分享捕獲的獵物。當他們要分享兩只烏鴉和兩只火雞時，白人獵人并沒有遵守協議，他們把兩只烏鴉分給了原住民，卻把兩只火雞留給了自己。于是，這位美洲原住民獵人抗議道：“You talk all turkey for you. Only talk crow for India.”在現代英語中，talk turkey指嚴肅而坦率的談話。[4]

Terrapin來源于原住民阿爾岡昆語中的“torope”。它指的是一種叫做malaclemys terrapin的物種，中文叫做“鉆紋龜”。極有可能是在北美殖民時代，這種表述變得十分常見，后來被帶回英國。現在它已是美國英語中用于表示烏龜的常用名稱。[5]

追溯起woodchuck這個詞的詞源，我們會發現它與木頭無關。現在的形式woodchuck源于阿爾貢金語的一種動物，原為“wuchak”。美洲原住民語言中土撥鼠的名字是“Monax”，意思是“挖掘者”。[5]“Raccoon”一詞源自波瓦坦人的母語，后被吸收到英語中，最初用于弗吉尼亞殖民地。1608年，約翰·史密斯上尉發表了A True Relation of Such Occurrences and Accidents of Note as Hath Happened in Virginia Since the First Planting of That Colony，文中多次提到了一種被描述為“rahaugcum”和“raugroughcum”的動物。1612年，威廉·斯特拉奇發表了Historie of Trevaile Into Virginia Britannia，在這篇文章中該詞被改為“aracoune”。到了1624年，該詞在史密斯的The Generall Historie of Virginia，New-England， and the Summer Isles中以“rarowcun”的形式出現。直到1672年，這個詞最終定格在我們直至今日所使用的raccoon。[5]

Moose也來自美洲原住民語言，起源于納拉干族語言中的“moosu”，意思是“修剪或削減光滑”。[5]在1613年，該詞變為“mus”，到1637年又變為“mose”。直到1672年，其形式確定為moose，直到今天。

（四）有關原住民文化、特有事物的詞匯

幾千年來，美洲原住民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信仰。美洲原住民認為天下萬物皆有靈魂，他們崇拜有精神的一切。每年部落都會舉行各種宗教儀式，許多與宗教儀式有關的詞匯相繼誕生了。白人移民從原住民那里借用了大量的該類詞匯。直到今天，它們仍然活躍在美國英語中。

Moccasin是世界各地人們愛穿的一種鞋。事實上，這是美洲原住民的一項發明。[5]

Arrowroot一詞，指的是一種用于烹飪的淀粉，來自美洲原住民種植的一種植物“Maranta arundinacea”。由于這種植物的莖可以吸收毒藥，美洲原住民最初用它來治療被毒箭頭射中而形成的傷口。雖然arrowroot表示該植物的藥用價值，但該形式實際上源于其原住民語言形式“aru-aru”。[4]

短語a feather in ones cap與美洲原住民戰士有關。每當他們殺死一個敵人，就會在他們的頭飾上加上一根羽毛。因此，羽毛就成為了勇敢的象征。[4]

Tipi，也可以寫成teepee，是一種傳統上由木桿制成的帳篷，上面覆蓋著動物的皮毛。它起源于拉科塔語，意思是“住宅”。這個詞被英語吸收并且沿用至今。

就caucus的起源，人們普遍認為它來自美洲原住民語言。James·Hammond Trumbull向美國語言協會表達了他的觀點，該詞很可能源于阿爾岡昆語中的“cawaassough”，意思是“顧問”“演說家”或“說話者”。美國著名小說家Charles·Dudley·Warner非常贊成他的這種解釋。[5]

二、媒介詞

在美國英語中，我們很容易找到一類詞匯，它們是從其他語言中收入到英語里，但卻具有美洲原住民根源的單詞。我們給它們起了一個名字“媒介詞”。[6]不可否認，在北美大陸，英語擁有不可動搖的地位，但法語和西班牙語也是這片大陸上的兩門重要語言。

有大量媒介詞來自法語，這當然與法國在北美的殖民統治有關。早在1524年，一位意大利航海家Giovanni de Verrazano在北美東海岸發現了一片新土地，并將其命名為“Francesca”，以紀念弗朗索瓦一世國王。在接下來的幾百年里，法國逐漸擴大其在北美洲的殖民地，哈德遜灣北部，墨西哥灣南部，包括圣勞倫斯河和密西西比河，分為加拿大、阿卡迪亞、哈德遜灣、紐芬蘭和路易斯安那州五個地區。雖然，法國最終在殖民地爭奪中敗給了英國，在北美失去了統治地位，但來自法國的殖民者還是在這塊土地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其中語言占據了第一位。

英語單詞caribou來自加拿大法語單詞“cariboux”。但深入研究這個法語單詞的起源，我們會發現它源自原住民米克麥克語語中“khalibu”一詞。[6]

Bayou這個詞也是從法語中借來的，據說這個法語詞首次是在路易斯安那州使用的。但追溯該法語單詞的根源，它起源于美洲原住民語言巧克陶語里“bayuk”一詞，意思是“小流”。[6]

單詞“shanty”源自法語，該法語單詞在原住民語言里以“chantier”的形式存在。[7] Cougar這個詞的詞源比我們想象的更為復雜。它起源于法語，法語形式又是從葡萄牙語借來的，究其根本，則源自原住民的單詞“suasuacada”，意思是“像鹿一樣”。[6]

Toboggan這個詞也來自北美法語，起源于原住民的米克麥克語，形式為“tobakun”。[6]

西班牙也統治了北美的大片殖民地，如德克薩斯州和新墨西哥州。西班牙語也為美國英語貢獻了一些詞匯，如 savannah、tortilla等。“最早有關位于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溫哥華島西海岸的努特卡灣通用語言的記載正是由Moziňo Suárezde Figueroa用西班牙語書寫的。”[6]

美國英語里從西班牙語借來的單詞比借用其他語言的單詞要多得多。借用的單詞在美國英語的日常交流中表現突出，極有可能是因為它們在敘述中具有豐富的意義、幽默、生動或某種獨特性。

Chinchilla是從西班牙語中借來的，但它起源于艾馬拉語或克丘亞語，指的是一種動物。[6]Guava也是直接從西班牙語借來的，追溯其詞源，來自阿拉瓦克語里的“goyaba”或是圖皮人語言里的“guaiaba”。[6]

Potato這個詞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相當受歡迎，該詞也是從西班牙語借來的，但歸根結底起源于原住民泰諾語里的“batata”。[6]

通過上述舉例，我們還是能夠從美國英語中找到一定的源自于原住民語言的詞匯，究其原因，還是與所處的地理環境有關。這些借用的詞匯反映了整個北美洲原住民的足跡，也在這個國家形成之初豐富了美國的英語和文化。與此同時，美國英語消化和吸收了美洲原住民的語言，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促進了美國英語的進一步改革和發展。

三、混合語

殖民地時期，大量在英國出生的殖民者遷移到北美。在與美洲原住民交往的同時，他們發現了一些令人驚訝的事情，“這些土著人竟會說一些從歐洲大陸的巴斯克語和羅曼語借用過來的詞匯。”[7]這意味著在英國殖民者到來之前，來自西班牙和法國的殖民者曾與美洲原住民打過交道，美洲原住民掌握了與歐洲殖民者進行交流的工具。同樣，白人移民也積極主動地學習這個民族的語言，以便在新家園謀得生存和發展。正是由于以上原因，在某些特定的地區出現了洋涇浜、貿易語言和其他混合語言。

新澤西州州長、探險家普林斯在18世紀初留下了這樣的記錄：“那些居住在新澤西好奇的白人使用的印第安交際語言實質上是他們與早期皮貨商交往時形成的一種混合語，跟今天的奇努克混合語相差無幾。”[7]

奇努克語是過去在俄勒岡州南部到阿拉斯加和落基山脈以西的沿海地區的原住民和白人使用的通用語。[8]它可能是最受歡迎的洋涇浜語，成為原住民群體和移民群體廣泛交流而共同采用的語言。盡管說話者各自的母語都使得對方難以理解，在19世紀30年代，操奇努克語進行交流是西北太平洋地區一種有效且令人愉悅的交流方式。

復合和聚類是混合話結構中最明顯的特征。復合和聚類是指單詞或更小的單位以不同程度的緊密性編織在一起的形式。單詞或更小的單位組合必須是符合語言習慣的，而不是任意、沒有邏輯的組合。進一步挖掘混合中首次出現復合的原因，可能是與聽力有關。當兩個操不同方言的人聚在一起時，他們都希望被對方理解并能更多地了解對方的語言。聽到英國人說“I dont know”的外國人會試著記住這句話的發音。在英語中，它們實際上三個獨立的單詞。但被吸收到奇努克語中時，它很可能會被錯誤地改變為復合形式。復合和聚類的一大特征是聚合性。當單詞或更小的單位編織在一起時，它們都是按順序排列的。通常連接詞放在第一位，接下來是否定詞、副詞和介詞，然后是指示詞和疑問代詞。這些詞都放在動詞或名詞之前。

像netop這樣的混合詞在馬薩諸塞州的美洲原住民英語中仍然很常見。到了18世紀，它在美國英語中進一步被使用，但到了今天已被人們遺忘。但其他一些詞，如squaw、papoose、savvy和palaver，是該地區美洲原住民英語詞匯的一部分。它們隨著西部開拓者傳播到了西部，成為西部英語中的方言，后來被美國英語吸收。到目前為止，它們仍然保留在美國英語的詞典中。

四、結論

美國英語是英國英語的一種區域語言變體。1607年，第一批移民北美大陸的英格蘭人在東海岸建立了名叫“弗吉尼亞”的永久居民點。1620年，移民們又建立了馬塞諸塞灣殖民地，接著又建立了緬因、馬里蘭、賓夕法尼亞等，最終移民們在北美總共建立了十三個殖民地。伴隨著殖民地的建立，移民們布滿整個北美。與此同時，移民們把英國英語帶到了美洲新大陸。英國英語吸收了當地美洲原住民語言和來自其他歐洲移民的語言，在新的環境下繼續發展，最終形成了一種混合語言——美國英語。

許多白人學者認為：“語言反映了說話者的文化：語言貧瘠導致文化貧瘠；語言豐富必然文化豐富。原始部落必然說原始的語言，優雅的民族必定說優美的語言。”[9]盡管北美原住民語言在書面語發展方面滯后于美國英語，盡管作為交流手段的北美原住民語言一度受到打壓，甚至到了面臨滅亡的邊緣。但深入研究之后，我們還是能在現代美國英語當中找到原住民語言留下的一些痕跡。在現代美國英語中，存在大量的詞匯，它們屬于更早在這片大陸上生存的原住民。隨著移民們的到來，兩個民族之間有了進一步的接觸，它們或直接被白人移民借用、進入到早期現代美國英語，或先被其他國家語言吸收后再進入美國英語，或與移民們帶來的英國英語融合形成更具美國特色的混合語。以上過程，都體現了語言是交流的一種手段，而其背后反映出的正是北美原住民文化對美國文化的影響。

注釋：

①注：帶*的單詞的解釋來自維基百科。

參考文獻：

[1] Sapir，E..Language：An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Speech. New York：Harcourt，Brace and Company，1921：205.

[2]羅常培.語言與文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35.

[3] Palmer，L.R..An Introduction to Linguistics. Edinburgh： R. & R.Clark，Limited，1936：79.

[4] Manser，M.H..崔峰譯.單詞的歷史：英語詞源漫談[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5，9，85，161，198.

[5] Mencken，H.L.The American Language[M].New York：The Plimpton Press，1945：104，105，107.

[6] Campbell，L.American Indian Languages：The Historical Linguistics of Native America[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6，9，11，257，258.

[7]蔡昌卓.美國英語史：美國英語融合與創新的歷史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115，116，148.

[8] Jacobs，M.Notes on the Structure of Chinook Jargon.Paper presented at the Conference on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Americanists，Hamburg，1930：27.

[9] Gary，E.G.& Fiering，N.The Language Encounter in the Americas 1492-1800[M].New York：Berghahn Books，2000：317.

作者簡介：繆新（1983-），女，漢族，江蘇南通人，碩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