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佳慧 張欣怡 指導 符文彬
(廣州中醫藥大學,廣東 廣州 510405)
痛風性關節炎是由于體內嘌呤代謝中有關活性酶的先天性或后天性缺陷、生理紊亂、代謝障礙,導致尿酸生成過多或尿酸排泄減少,引起的高尿酸血癥。由于高尿酸血癥導致關節腔或軟組織內尿酸鹽結晶沉著形成痛風石,從而引起關節紅腫疼痛,好發于下肢,多見于第1跖趾關節,其特點是關節及周圍軟組織出現紅、腫、劇痛,逐漸產生骨與關節破壞、畸形、關節強直和功能障礙[1]。我國高尿酸血癥的患病率約為10%[2],而研究表明,約有5%~19%的高尿酸血癥會發展為痛風[3],近年來,高尿酸血癥和痛風的患病率也是逐年上升。目前西醫對本病急性發作時的治療主要是選擇大劑量秋水仙堿及非甾體類止痛藥,如果效果欠佳,可予小劑量糖皮質激素短期治療,癥狀一般能得到緩解,但急性痛風性關節仍然反復發作,且藥物的副作用如肝腎功能損傷、惡心、嘔吐、腹瀉、脫發等癥狀也隨之出現[4-5]。對于秋水仙堿過敏或者存在肝腎系統疾病的患者,中藥、針灸、貼敷等治療方法不僅療效顯著,且不良反應少,注重整體論治,在治療上具有較大的優勢。
符文彬教授為廣東省名中醫、廣州中醫藥大學第二臨床醫學院教授、學科帶頭人、博士生導師,從事針灸臨床、教學、科研工作30余年,積累了豐富的臨床經驗,擅治痛癥、抑郁相關性疾病及各類疑難雜癥,對于難治反復性疾病有其獨到見解。筆者有幸跟隨符師學習,現將符師多年臨證治療急性痛風性關節炎的經驗介紹如下,以饗同道。
中醫學中,痛風性關節炎屬于“痹證”“白虎歷節”疾病的范疇,《丹溪心法》記載“痛風,四肢百節走痛是也。他方謂之白虎歷節證”。而此病發生的原因通常是感受濕熱、濁毒之邪,以致痰濕內蘊,郁化濁毒,攻注著關節。符師在診治此病時,除了關注受累的關節,更多的是了解患者近期的精神狀態。符師認為此病發生的關鍵在于正氣缺乏,正如《素問》所說“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如果人體的正氣缺乏,臟腑陰陽失衡,無法化解濕熱痰瘀,以致這些病理產物都淤積于體內,阻斷經脈,再加感受外邪、飲食勞倦等誘因,才導致此病發生。而腎為先天之本,脾胃為后天之本。所以治療本病的根本在于扶正祛邪,祛邪同時顧護脾腎。
在早期診治急性痛風患者時,符師發現針灸的即時緩解癥狀效果明顯,但不久,患者又以相同癥狀就醫,符師開始思考癥狀反復的問題所在,不斷從臨床實踐總結經驗。他認識到痛風性關節炎是一種全身代謝性疾病,不僅可以引起關節受累,還可引起多臟器損害,累及血管可引起高血壓,累及心臟可引起冠心病,所以治病不能只局限在疾病本身,對病患要有“整體觀”認識,在這個多元化的世界,致病因素千奇百怪,對于難治性或反復性疾病,僅僅從疾病本身去治療,往往只能緩解一時病痛,若從病患“整體觀”考慮,改善個人整體情況,從而扶助正氣,祛邪避害,痛風的反復發作率自然下降。如痛風性關節炎,一般分為急性期和慢性期,符師認為急性發作時應以止痛為主,慢性期應以整體觀調理臟腑為主,調整患者陰陽平衡,避免其急性復發,這與中醫的“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原則不謀而合。
疾病的臨證思維是很重要的,但對于治療模式的選擇也至關重要。符師積累臨床經驗30余年,臨床上倡導“整合針灸學”,并提出“一針二灸三鞏固”的整合針灸模式[6]。整合針灸學是將針灸理論與其他學科先進的理論及成果有機結合,利用新的理論體系指導臨床,提高臨床療效及闡明針灸作用機制[7]。血尿酸、類風濕因子RF、血清C反應蛋白等檢驗指標有助于痛風性關節炎與其他疾病的鑒別,明確疾病診斷,才有助于我們選擇正確的針灸治療方案,這就是針灸與檢驗科學的結合。而整合針灸模式也是將不同針灸技術的優勢或特點,在臨床上有機地整合,從而獲得“一加一大于二”的臨床療效?!搬標粸?,灸之所宜”就是整合針灸模式的典范。目前,眼針、火針、電針、艾灸等療法對痛風性關節炎都有明顯效果[8-12],若能將其有機整合,或許能提高臨床療效。
符師提出的“一針二灸三鞏固”治療模式是根據病癥、病情辨證來選取合適的、多種針灸技術的結合。在痛風性關節炎的“一針二灸三鞏固”模式包括以下幾個方面:通絡止痛、補益氣血、泄濁祛瘀、鞏固療效。
2.1“一針” 符師臨證取穴精而少,只有選穴精當才能達到法簡效宏的目的。針刺主穴選取人迎、內關、陽陵泉、腹四針,風濕熱痹證配穴加曲池、尺澤,痰瘀痹阻證配穴加公孫、血海;常規針刺得氣后,一般留針20~30 min即可。符師在治療痛風性關節炎時,常常另辟蹊徑,抓住“疼痛”這一主癥,《素問·至真要大論》曰“諸痛癢瘡,皆屬于心”,認為痛癥與氣血不通有關,心主血脈,故強調從心論治,取內關為手厥陰心包經的絡穴,八脈交會穴通陰維脈,《針灸聚英》曰“內關,虛則頭強補之”,內關穴具有養心安神、鎮靜止痛的作用。另外,痛風性關節炎,從病位考慮,主要在筋骨,據《靈樞·經脈》篇足少陽膽經主“骨”所生病及“筋會陽陵泉”之原則,《靈樞·邪氣藏府病形》曰“筋急,陽陵泉主之”,取陽陵泉能夠舒筋活絡,調膽順氣,行氣止痛;人迎穴有調內分泌、止痛之效;腹四針有調氣機,暢津液,調五臟之功效。臨證中,符師常常配合運動針法,可使經氣迅速抵達病所,達到疏通經絡、活血止痛的效果。有時,符師還配合眼針療法或者繆刺法。眼針療法,符師在治療急性痛風性關節炎中常選取患側上焦或下焦區作為主穴,主要是根據“上焦區主治膈肌水平以上疾病,下焦區主治臍水平以下疾病”的選穴原則,使氣至病所[7]??姶谭ㄖ饕鶕端貑枴た姶陶摗吩弧霸嘎効姶?,以左取右,以右取左,奈何?其與巨刺何以別之?岐伯曰:邪客于經,左盛則右病,右盛則左病,亦有移易者,左痛未已,而右脈先病,如此者,必巨刺之,必中其經,非絡脈也。故絡病者,其痛與經脈繆處,故命曰繆刺?!比艋颊卟≡谟易惚?,對應可取外勞宮穴。
2.2“二灸” 符師認為,痛風性關節炎多是痰濕瘀阻,痰得溫而化,而“正氣存內,邪不可干”,灸法本身有補益氣血之效,故艾灸很關鍵。符師作為嶺南針灸大家司徒鈴教授入室親傳弟子,在繼承傳統司徒氏灸的基礎上獨創了精灸技術[13],先在穴位上點涂萬花油,再將底面直徑2 mm,高3 mm大小的艾炷置于穴位上,用線香點燃艾炷,待局部皮膚潮紅、灼痛,迅速取走,每穴灸2壯即可。穴位可取腰四穴、陰陵泉健脾化痰除濕,取引氣歸元(中脘、下脘、氣海、關元)有以后天補先天、治心肺、調脾胃、補肝腎之功,以精灸涌泉潛藏相火。符師主張補中有瀉,灸后刺血可瀉有余之陽氣,刺絡大椎穴除去精灸產生的火熱之氣,三焦穴則將久積體內的瘀熱除去。
2.3“三鞏固”《素問·離合真邪論》曰“靜以留之”。皮內針是在古代針灸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一種新型針刺手法,可持久刺激皮部,調整經絡臟腑功能,有效延長治療時間,提高臨床療效,減少復發。符師對“心為君主之關”“心為五臟六腑之大主”等經典有深刻認識,提出心膽理論對于痛癥治療的重要意義[14],符師常用背部心俞、膽俞埋針2~3 d以維持療效鞏固治療。
患某,男性,46歲,因“左腳掌疼痛3年,加重1周”于2018年6月19日至本院就診。因患者3年前無明顯誘因下出現左側腳掌紅腫熱痛,以趾指關節為主,后逐漸蔓延至腳踝、膝蓋,遂多次于外院及我院治療,治療期間以口服秋水仙堿為主,自覺耐藥性逐漸加強,療效一般,患者自述平素尿酸較高,現每日口服秋水仙堿4 mg,患者為求進一步治療,于今日至本院門診就診,現癥見:神清,精神可,左腳掌、趾指關節、踝部、膝蓋疼痛,無紅腫發熱,無頭暈頭痛,無胸悶,稍有心慌,納可,眠較差,夜間痛醒,無口干口苦,小便可,大便每日4~5次;舌暗紅,苔黃膩,脈沉滑。既往史:高血壓、高脂血癥。過敏史:青霉素、硝酸甘油。輔助檢查:2018年6月3日,尿酸:758 μmol/L。初步診斷:西醫診斷:痛風性關節炎;中醫診斷:痹證(濕熱瘀阻證)。治療經過:選取人迎、曲池、尺澤右、腹四針、陽陵泉,留針20 min。取針后,精灸引氣歸元、腰四穴、腎俞、命門、陰陵泉、血海、公孫及涌泉各2壯。刺絡大椎、心俞及雙側委中穴瀉有余之熱氣;最后埋針雙側心俞和膽俞鞏固治療。復診時,患者述疼痛緩解;于2018年7月25日于本院查尿酸:310 μmol/L,繼續門診鞏固治療。
符文彬教授臨證悉心思考發病根本原因,從整體出發,采用整合思維“一針二灸三鞏固”的模式治療痛風性關節炎,不僅能及時緩解患者疼痛癥狀,還降低了痛風性關節炎的復發率。目前,符師的整合針灸模式已經在頑固性面癱、抑郁障礙、頸椎病頸痛等領域取得
療效[15-17],現通過總結整合針灸模式在急性痛風性關節炎應用,不僅對臨床經驗的傳承與發展有著重要意義,也對中醫針灸治療其他疾病提供可借鑒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