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藥防護輻射研究進展

崔國寧，劉喜平△，虎峻瑞，2，崔樹婷

(1. 甘肅中醫藥大學,蘭州 730000； 2. 銀川市第三人民醫院,銀川 750001)

隨著醫學影像技術的發展，其作為一種輔助診療手段被廣泛應用于臨床，在發揮診療的同時也對患者的健康造成嚴重威脅[1]。目前臨床采用的輻射防護措施并不是很完善，身體某些部位暴露在X線下所吸收的劑量較大，如果劑量持續增大則會出現細胞凋亡。長時間X線輻射會使腎肝肺等發生慢性反應，表現為臟腑功能衰退，血液檢查可發現三系明顯減少、血沉加快[2]，因此研究能夠防護輻射的藥物具有重要意義。中醫藥在防護輻射方面具有較好療效[3]，綜述近年中醫藥在防護輻射方面的研究，為其防護輻射提供一個全新的視角。

1 中醫對輻射的認識

1.1 各家對輻射損傷新解

X線作為一種電磁波，生物體被照射時可導致原子或分子的電離，機體水分子在電離時可產生自由基、強還原劑與氧化劑，改變細胞正常氧化過程，從而損害健康[4]。楊云霜認為，輻射為熱毒、火毒，屬于電離輻射，其起病急、病勢重、變化速，具有火邪致病特點，熱毒蘊結三焦，邪犯下焦可致腎精損耗、陰虛內熱，治療應從腎論治，以六味地黃丸化裁[5]。張蓉等指出，水不潤金、肺腎陰虧，腎陰不足、后天失充等是輻射損傷的中醫病因病機，進一步說明輻射病因與防治均與腎陰虛相關[6]。高明澤等認為，近代急性輻射損傷與溫毒、光毒、火毒不同，為一種新的毒邪，具備火毒的一些特點但不是火毒，只在特定條件下電離輻射才會引起急性輻射損傷，其發病急、病勢猛、正氣虛，外傷皮毛內傷臟腑，極易引起死亡，證屬虛實夾雜，治病具有廣泛的內損性且易繼生內邪，導致惡化損傷，并有遷延難愈的特點[7]。周妮娜等認為，輻射誘導細胞基因不穩定性而使得基因突變增加，易于發生細胞癌變，主要表現為DNA損傷修復的不穩定性、染色體畸變、端粒結構的改變等，把滋陰補氣、祛邪扶正作為調整陰陽之大法，滋陰益氣可使人體內環境不過于溫燥，利于基因組最佳平衡狀態，此理論對指導中醫藥防護輻射具有重要意義[8]。王磊等認為，急性輻射損傷為電離毒，與火毒、溫毒、光毒等不同，是一種新的毒邪。因其具有火熱性質，所以在致病的某一階段具有火邪的性質，但電離毒與火毒本質完全不同。感染方式上，電離毒從外而感，火毒由內而生；致病趨勢上，電離毒損傷廣泛，火性炎上；侵襲人體兼邪氣上，電離毒致病單一，火毒兼他邪；病程與預后上，電離毒致病纏綿，火毒預后較好[9]。中醫治療疾病以辨證論治為指導，只有對輻射的發生發展有一個全新的本質認識，才能抓住主要病因病機，同時與他病區分開，使得中醫防護輻射的力度更加準確。

1.2 從中醫氣血津液考慮輻射損傷

在《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中云：“壯火食氣，少火生氣。”X線中含高能量，機體受輻射后可耗損人體正氣，表現為精神萎靡不振。熱可化火，火蘊為毒，火邪易耗氣傷津，機體在X線輻射后，體內火熱毒邪亢盛，嚴重耗損津液。肺通調水道，X線輻射易傷肺而致肺調節水液功能下降，進而出現水濕、痰飲從而影響脾的運化功能，導致腎主水功能失常。體內津液調節主要與肺脾腎相關，肺主通調水道，為水之上源，肺的宣發肅降調節全身水液的輸布和排泄；脾主運化水濕，對水液具有吸收與輸布作用，為水液代謝的關鍵環節；腎主水，為水之下源，腎對體內水液的平衡具有調節作用，體內水液的輸布與排泄與腎氣的開闔密切相關。肺脾腎三臟相互聯系，共同調節體內水液代謝，正如《素問·經脈別論篇》中對體內水液代謝的描述：“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并行。[10]”所以應用中醫藥防護輻射時，應在驅除火熱毒邪、扶助正氣的同時，補益津液兼顧調節水液代謝。

1.3 從中醫五臟屬性考慮輻射損傷

從五臟屬性考慮，肺為嬌臟不耐寒熱，易為燥傷，火熱毒邪偏盛多傷津液、損及肺肝腎，肺失肅降、燥熱內盛、可傷肝木，致使肝陽上亢，出現情緒失調、脅肋脹痛。另一方面，肝主疏泄，肝的疏泄功能下降可影響氣機運行，日久化火，損耗肝陰，出現嘔吐、咽干、口燥等癥狀；肝火旺可乘脾，影響脾的運化出現食欲不振、腹脹等癥狀；肺屬金，腎屬水，金為水之母，肺陰不足則津不能下輸于腎，使腎陰充盈；腎陰虧虛則上不能滋肺，使肺陰虧，日久則肺腎陰虧出現干咳、少痰、虛熱、皮膚干燥、咽干、口渴等癥狀。《靈樞·邪客》云：“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也。”火邪易擾亂心神，火與心相應，心藏神，以血液為基礎，火熱入營分可致心神不寧而出現心煩、失眠等癥狀，重者可出現狂躁不安、譫語等癥狀。火邪易致瘡癰，火邪入于血分可聚于局部，腐蝕血肉，以局部紅腫熱痛為癥狀；這些與當前輻射所致的皮膚干燥、脫發、口渴、咽干、精神不振、皮膚潰爛等相似[11]，所以調整五臟陰陽平衡在中醫藥防護輻射方面不可忽視。

2 中藥防護輻射研究

2.1 補益中藥防護輻射研究

西洋參具有補氣養陰、清熱生津之功，研究表明西洋參可通過提高肺組織清除氧自由基的能力，從而防護X線輻射所致的肺損傷[12]；當歸具有補血活血之功，研究表明當歸提取物當歸多糖(APS)可通過降低大鼠ALT、AST、MDA、過氧化脂(LPO)，升高SOD、谷胱甘肽過氧化物酶(GSH-Px)活性(P<0.05)，達到對X線輻射所致肝臟損傷的防護[13]。APS還可通過提高骨髓間充質干細胞(MSCs)貼壁和增殖能力，加速MSCs由G0/G1期轉向S期，降低MSCs凋亡率，上調CD54、CD106表達促進輻射小鼠造血功能恢復[14]。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EGF)可刺激血管生成，維持造血微環境，APS還可提高輻射損傷小鼠骨髓基質細胞(BMSC)的增殖能力，促進VEGF的表達，減少BMSC的凋亡，從而達到防護輻射損傷的作用[15]。當歸紅芪多糖為當歸與紅芪按照1∶5比例水煎，當歸紅芪多糖可通過升高線粒體膜電位，降低心肌細胞內細胞色素C(CytC)、Caspase-3、9表達來防護輻射對大鼠心肌的損傷[16]。進一步研究發現，兩者對輻射所致小鼠損傷防護作用以3∶1最好[17]。枸杞具有滋補肝腎之功，枸杞水提物枸杞多糖可通過加速X線輻射小鼠骨髓單個核細胞周期由G0/G1向S期的轉換，降低BMNC的凋亡率，提高增殖能力，上調表面黏附分子CD49 d與CD44的表達，促進造血功能的恢復從而達到防護作用[18]；另外，黑枸杞水提取液可通過提高輻射后小鼠紅細胞計數和血紅蛋白含量，胸腺及脾臟指數、小鼠骨髓DNA含量，降低Caspase-3、9及小腸隱窩上皮細胞P53蛋白表達來發揮其對輻射所致小鼠造血系統損傷的防護作用[19]；枸杞對輻射所致小鼠造血系統損傷的修復，也與其動員造血干細胞及促進造血干細胞的分化有關[20]；紅景天具有益氣健脾、活血化瘀之功，研究發現紅景天水提物紅景天苷對內皮祖細胞(EPCs)具有輻射防護作用，其可部分逆轉輻射對EPCs的損傷，提高EPCs的活性、遷移及黏附能力，減少輻射導致的細胞凋亡，增加細胞內Akt蛋白水平，其可被P13 K抑制劑削弱，提示紅景天苷的防護機制可能與增強P13 K/Akt通路相關[21]；刺五加具有益氣健脾之功，其提取物可通過降低MDA、升高SOD水平來減輕紫外線對人臍靜脈內皮細胞(HUVEC)輻射損傷[22]。綜上，西洋參、當歸、黃芪等都屬于補益藥物，本類中藥具有抗氧化、抗衰老及促進造血之功[23]，其防護輻射機制與其提高機體免疫功能、產生祛邪扶正之功相關。正如在《黃帝內經素問遺篇·刺法論》中云：“正氣存內，邪不可干”，其發揮抗氧化作用主要是通過降低MDA、LPO、 Nrf2，升高SOD、GSH-Px清除體內氧自由基，改變體內異常的氧化過程，其中Nrf2已經被證實，在發生氧化應激時Nrf2增高與組織損傷成正比[24]。發揮抗衰老作用主要是通過降低凋亡蛋白Caspase-3、9表達來延緩細胞的凋亡，促進造血功能恢復可能與恢復人體正氣相關。

2.2 其他中藥防護輻射研究

中醫認為輻射為火毒，白鮮皮具有清熱燥濕、祛風解毒之功，研究發現白鮮皮乙醇提取物(AEDP)對輻射損傷小鼠的造血系統損傷具有緩解作用，AEDP高、低劑量組小鼠外周血白細胞、骨髓有核細胞數(BMC)顯著增加(P<0.05)，血清鐵含量明顯降低(P<0.05)[25]；淡豆豉具有宣發郁熱之功，可明顯改善60Coγ射線輻射損傷小鼠的三系減少，提高BMC，改善受損的脾、胸腺、小腸和睪丸的超微結構，增加萎縮胸腺、脾臟指數[26]；姜黃具有活血行氣之功，姜黃素為姜黃根莖中提取出來的一種黃色脂溶性酚類色素，研究發現其對4Gy劑量12C6+重離子輻射小鼠具有一定的防護作用，可能與其清除自由基、保護蛋白質與脂質相關[27]；丹參具有活血祛瘀、涼血消癰之功，研究表明丹參的水溶性提取物丹參素可顯著改善電離輻射所致損傷小鼠脾臟功能，緩解輻射后小鼠血清中三系的下降，保護小鼠造血系統發揮抗輻射作用[28]；枳殼具有破氣消積、化痰除痞之功，研究表明枳殼提取物枳殼多糖可提高60Coγ輻射所致小鼠損傷細胞的存活率，升高骨髓中DNA含量，增加脾、胸腺指數，提高小鼠血清、腦和肝組織中SOD、GSH-Px水平，降低MDA含量，提示枳殼多糖可通過提高機體免疫及清除氧自由基達到防護輻射作用[29]。綜上可以發現，苦溫、苦寒具有清熱、活血、行氣的中藥在輻射防護方面都具有一定的防護效應，此類藥物針對火毒津虧瘀血而設，具有廣闊的應用前景，同時為輻射防護研究提供了新思路。

3 中藥復方防護輻射研究

輻射為火熱毒邪，易耗氣傷津，研究表明益氣解毒中藥復方也可通過增高SOD活性和脾臟、胸腺指數，降低MDA含量及外周血T淋巴細胞CD4+/CD8+比例，達到防護γ射線所致的損傷[30]。進一步研究發現，其復方可縮短急性輻射后小鼠全血細胞各項指標的恢復時間，對全血細胞起到防護效果[31]。腎主一身陰陽，對全身陰陽具有調節作用，研究表明，補腎解毒方可通過信號通路TLR4減輕核輻射損傷，保護免疫器官[32]。補腎益髓顆粒可升高輻射所致小鼠骨髓微環境中造血因子SCF、GM-CSF、IL-3含量，促進造血并達到防護輻射作用[33]。益髓生血顆粒可升高小鼠白細胞與紅細胞數，提高抗輻射損傷的作用[34]。補益氣血的方劑對輻射損傷也具有一定的防護作用，四君子湯具有補氣健脾之功，其可通過影響受輻射小鼠造血系統功能，減輕輻射損傷[35]。進一步研究發現，四君子湯中的人參或黨參為君藥，對輻射均有防護作用。人參為君藥，方中人參、白術、茯苓、甘草2∶2∶2∶1的比例抗輻射療效優于10∶9∶9∶6[36]。當歸補血湯具有補氣生血之功，其對輻射小鼠免疫系統的損傷具有保護和促進修復作用且與劑量相關[37]，其防護機制可能與升高輻射損傷小鼠外周血中性粒細胞數(NEUT)、SOD、BMC等活性，降低MDA含量相關[38]，也可能與通過核因子(NF)-κB調節輻射損傷過程中 Bcl-2、Bax的表達，減少骨髓內細胞的凋亡，促進輻射損傷后機體免疫功能的恢復[39]。此外，補氣活血、滋陰疏肝方對輻射也具有一定的防護作用，如具有補氣活血通絡之功的補陽還五湯，可使受輻射小鼠外周血CD3+、CD4+水平明顯上升(P<0.05)，升高血清和脾臟IL-2水平，增強機體對60COγ射線輻射所致損傷小鼠的防護作用[40]。具有滋陰疏肝之功的一貫煎及其化裁方，都可在一定程度促進輻射損傷小鼠造血及免疫功能的恢復，對抗氧自由基，發揮輻射防護作用[41]。

4 結語

《素問·四氣調神大論篇》云：“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未病先防，既病防變，瘥后防復等在中醫藥防護輻射方面具有重要意義。在未病先防階段，要著重培養人體正氣，提高機體抗輻射能力；邪正盛衰是疾病發生的根本，所以避免輻射也同等重要，正如《素問·上古天真論篇》所云：“虛邪賊風，避之有時……病安從來。”在既病防變階段，輻射損傷易致機體三系減少，免疫力低下，所以病發后要及時促進造血功能的恢復，提高機體免疫力，已病防變，同時給邪氣以出路。腎主藏精，精血同源，津血互化，通過采用補益腎精的藥物可間接補益津血，提高機體抗輻射能力。此外肝腎同源，肝主疏泄，所以補腎的同時疏理肝氣可達到乙癸同治之目的，從而促進造血功能的恢復。在瘥后防復階段，邪氣未盡而正氣受損，要積極調理五臟功能，補益正氣，防止復發。脾胃為氣血生化之源，在疾病的后期，脾胃運化功能往往受損，運化乏力，應通過培補脾胃之法促進正氣的恢復，達到陰陽平衡狀態[42]。中醫藥在輻射損傷的防護方面具有重要的理論經驗可循，其防護效應與西醫相比，具有副作用小、治本、防病與治病結合、適用人群廣、可長期服用和資源豐富等優勢，是國內外抗輻射損傷藥物研究的熱點。隨著中醫藥防護輻射的進一步研究，其在未來輻射防護治療中將發揮重大優勢，使輻射診療技術更好地服務于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