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研發支出資本化動因
——以東三省及西南地區部分省市上市公司為例

靳玉紅，韓道琴

(1.吉林省科技金融研究中心，吉林 長春 130028； 2.長春金融高等專科學校，吉林 長春 130028；3.吉林財經大學 會計學院，吉林 長春 130117)

一、引 言

在我國，盡管無形資產的重要價值日益受到重視，但財務報告及相關會計政策的改進卻明顯滯后。2006年之前，由于我國將無形資產研發投入全部費用化，使得企業通過自主研發獲得的無形資產價值遠遠低于其實際價值；相比之下，通過外購獲得無形資產反而能夠更好地反映其價值。這不利于激發企業的自主創新意識，抑制了企業研發的積極性，進而影響了企業的綜合競爭力。

2006年，我國頒布了新的《企業會計準則》。新準則改變了此前將全部開發支出當期費用化的做法，將研發活動分為研究階段和開發階段，并將開發階段滿足資本化條件的支出資本化，將研究階段相關支出費用化。盡管新準則與國際會計準則更趨一致，但仍存在一定的缺陷。由于無形資產資本化有利于最大限度地發揮無形資產的作用，而新準則并未對研究階段和開發階段做出明確的劃分，很大程度上仍依賴于企業自身的判斷，因此企業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必然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那么，在做研發支出資本化的選擇時，企業會考慮哪些因素的影響？是否會利用無形資產資本化條件進行盈余管理？

基于此，本文選取東三省及西南地區部分省市A股上市公司2014～2015年數據為樣本，實證檢驗影響企業研發支出資本化的相關因素。與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創新性地提出了系統風險這一因素對研發支出的影響，同時為了檢驗不同行業不同因素對資本化的影響程度，將企業行業類別分為高新技術企業和非高新技術企業，對比分析不同企業環境下研發支出資本化的不同結果，為客觀觀察企業會計行為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及實踐依據。

二、文獻回顧

1.國外研究。Aboody和Lev(1998)[1]通過檢驗軟件開發公司R&D相關價值，發現公司規模和盈利能力與無形資產研發支出資本化強度呈顯著的負相關關系；財務杠桿和系統風險程度與研發支出資本化強度呈正相關關系，但是風險程度與資本化強度的相關關系并不十分顯著。Lev和Chung(2010)[2]以韓國等研發支出較多的國家為樣本，對企業R&D支出強度與企業績效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研究表明，企業R&D支出可以給公司帶來連續的正面影響，且對于公司成長性和財務績效具有積極作用。Landry(2002)[3]對加拿大研發費用投入較多的企業進行研究時發現，公司是否選擇將研發支出資本化與企業政策、盈余水平、盈利能力密切相關，企業為了提高償債能力以及獲取更多的融資機會，往往會傾向于將研發支出資本化。Cazaven-Jeny和Thomas(2006)[4]對法國上市公司的研究發現，那些更傾向于將研發支出資本化的公司往往規模相對較小、系統風險較大、財務杠桿偏高，且研發支出年投入較低，企業成長性較差。Markarian,Pozza和Prencipe(2008)[5]以意大利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證實了研發支出資本化強度與盈余管理收益平滑動機具有顯著相關關系。Anne和Cazavan-Jeny(2010)[6]以法國上市公司為樣本的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即管理層為了實現企業盈余管理及滿足債務門檻往往會選擇將研發支出資本化。

2.國內研究。早在2006年《企業會計準則》頒布以前，我國就有相關學者對研發支出如何處理進行了探討。尹谷良(2004)[7]將國際上研發費用的處理與我國相比較，指出我國研發支出單一費用化的弊端，并提出了應將研發費用全部資本化的觀點。吳學斌(2005)[8]分析了美國，英國、荷蘭等國研發支出的會計處理，進一步發現了我國研發支出會計處理具有不能完全反映無形資產價值、不符合收入配比原則、違背一致性原則等弊端。認為我國應將有條件的研發支出進行資本化，將無形資產研發分為研究和開發兩個階段，不同的階段進行不同的會計處理，符合條件的資本化，其余部分費用化，以便于更好地對無形資產進行核算。楊麗萍(2005)[9]從環境變遷、流轉稅緩稅空間角度分析，也得出了類似的結論，認為我國應將無形資產開發支出部分資本化，從改善無形資產信息披露入手，逐步過渡到資本化方法。

2006年之前，雖然我國新的《企業會計準則》尚未頒布實施，但相關研究已經開始探討無形資產會計處理問題。學者們通過對各國無形資產資本化會計處理的比較，提出了很多政策建議。雖然有些研究與新的會計準則不相符，但依然為其后的研究提供了有益的思路。

2006年后，隨著新會計準則的實施，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影響到無形資產資本化的因素，并從理論和實證等方面進行了探討。宗文龍等(2009)[10]從會計選擇理論角度出發，在考慮了監管效應對無形資產資本化的影響后，發現企業研發支出資本化的行為會受到企業資產負債率的影響。認為由于研發支出資本化受到債務契約因素的影響，企業財務杠桿水平越高，將研發支出資本化的動機就越強。同時，企業存在著為實現扭虧而將無形資產研發支出資本化的動因，借此達到平滑企業利潤的目的。王艷，馮艷超和梁萊歆(2011)[11]以2007～2009年深交所高新科技上市公司為樣本，研究發現，債務契約和資本市場化對高新技術企業研發支出資本化強度具有重大影響，同時財務杠桿因素及盈余管理契機也會影響到R&D資本化程度，財務杠桿較高的企業更傾向于將研發支出資本化；許多企業為了保持上市資格，在企業財務狀況偏差時將研發支出資本化的意愿更為明顯。徐全華(2011)[12]研究中發現，研發支出強度較大的企業，公司規模、財務杠桿、資本結構、盈利能力、現金流狀況及管理層持股與研發支出資本化顯著相關，同時相較于沒有研發支出的行業，股票回報率也有顯著的區別。李妍，王廣川(2011)[13]研究證實了自2006年頒布無形資產研發支出資本化相關準則后，高新技術企業大幅提高了自主創新能力，開發支出在無形資產成本中所占的比重越來越大，而且隨著無形資產在公司總資產比重的增加，所帶來的直接經濟效益也愈發顯著，對企業經營績效的提升具有積極影響。

三、研究假設

1.盈利水平。對于上市公司來說，R&D支出強度越大，對于企業經濟效益提升的作用越明顯。虧損企業希望通過研發費用資本化來提高企業利潤。但盈利水平較高的企業則相反：企業期末凈利潤越高，就越會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企業就可能負擔更多社會責任，公眾也會對企業有更高的期待；同時，利潤水平的過快增長還會導致市場認為其盈利質量偏“軟”。為獲得股東的好評，減輕企業的社會壓力，盈利水平較高的企業往往更傾向于“緩慢”地進行無形資產資本化或將無形資產費用化，這樣也可以降低企業稅收成本。據此，我們提出第一個假設：

假設1：上市公司盈利水平越高，資本化研發支出的強度越小。

2.資產負債率。受到債務契約的影響，管理者往往通過降低資產負債率來避免違約行為的發生。由于研發支出強度較大的公司大多為高新技術企業，為了能夠迅速發展，這類企業往往需要保持較高的增長速度，相應就會增加流動負債，以應對其大規模研發投入；同時這類企業還要提高償債能力，以獲得較低融資成本，開拓更為寬闊的融資渠道。因此，為了降低資產負債率，提高利潤水平，企業往往會將研發支出資本化。據此，我們提出第二個假設：

假設2：企業的資產負債率越高，資本化研發支出的強度越大。

3.系統性風險。相較于外國企業，通常中國企業的自主創新能力較弱，研發過程中往往伴隨著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資金投入，某些無形資產的研發還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并且能否研發成功還具有較大的不確定性；有時投入很多卻不一定能夠換來滿意的、有價值的研究結果，甚至可能失敗。因此，如果企業評估自身的系統性風險較高，無力承擔無形資產研發成本，或者認為自身的研發實力較弱，研發失敗的幾率較高，往往就會選擇以購買或者接受投資等方式獲得相關技術，取代自主研發，以降低不必要的成本支出。據此，我們提出第三個假設：

假設3：企業的系統性風險越高，資本化研發支出的強度越小。

4.行業差別。2008年4月，我國頒布了新的高新技術企業評定辦法，被評為高新技術企業的可以享受相應的稅收優惠，例如所得稅稅率降低為15%，這大大降低了企業的稅負水平，為企業創造了更大的利潤空間。受稅收優惠政策的驅動，為了降低稅收成本，許多企業有著躋身高新技術企業的強烈的動機。但由于《高新技術認定管理辦法》對于研發費用比例有明確的規定，公司研發規模及資本化程度決定其能否被評定為高新技術企業，所以那些被評為高新技術企業的公司的無形資產研發資本化程度更高。據此，我們提出第四個假設：

假設4：被評為高新技術企業的研發費支出資本化強度更大。

5.保增因素。雖然我國2006年頒布的《企業會計準則》中規定符合資本化條件的研發支出可以資本化，并列出了五種情況，但是在研發費用階段的劃分上并沒有明確的規定，這給企業留下了自主選擇的空間。在這種情況下，有些企業為了制造賬面價值持續增長的假象，往往會利用市場信息的不對稱性，通過對企業盈余進行操縱來獲取更多的利益。與此同時，由于研發支出資本化屬于一種會計政策變更，本期是否資本化并不影響下期的資本化研發費用，這就使得企業通過對研發費用資本化來進行盈余管理的手段變得更加隱蔽，以此來平滑企業利潤。據此，我們提出第五個假設：

假設5：盈余比前期下降的公司更希望通過資本化研發費用將盈余調高。

四、研究設計

1.數據來源。本文選取東北地區及西南地區共計7個省市2014～2016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剔除金融業、ST、PT公司及相關變量數據缺失樣本，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同時，為了消除極值的影響，對主要連續變量進行1%的縮尾處理。最終得到296個樣本觀測值。

2.模型與變量。基于前文的理論假設，建立基礎模型如下：

Ci=α0+α1R&Di,t+α2Ia+ΣConi,t+εit

然后，根據各控制變量的相關程度，逐一加入上述理論模型進行檢驗，觀察是否會對模型的擬合程度產生影響。

主要變量的內涵及具體測度方法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內涵與測度方法

五、實證結果及分析

1.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從表2描述性統計中可以看出，樣本公司開發支出的強度為2.19%，與以往年度相比，2015～2016年公司研發支出投入有了明顯的提高，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比重較大，說明樣本企業更加注重無形資產研發。而無形資產所占比重更是達到了5.36%，這進一步表明企業意識到了無形資產對企業價值的重要意義，重視其可帶來的商業利益。同時，樣本企業系統風險為0.9412，說明樣本公司整體系統風險水平較高，這可能會對研發支出資本化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3 主要變量的相關性統計

注：*、** 、***表示10%、5% 、1%顯著。

從表3可以看出，研發支出資本化強度與企業盈利能力、資產負債率、系統風險及保增因素之間存在相關關系。其中，與盈利能力、無形資產比重及系統風險的相關關系較為顯著，而與資產負債率和保增因素的相關關系并不顯著。同時，資本化強度與保增因素之間呈負相關關系，也就是說，公司的盈余比前一期下降，就會更希望通過資本化研發費用將盈余水平調高；資本化強度與企業資產負債率呈正相關關系，且資產負債率與盈利能力呈現出負相關關系，這說明企業盈利能力越低，其資產負債率水平越高，資本化強度就越大，這種企業更傾向于將研發支出資本化；資本化強度與企業的系統性風險呈現出負相關關系，這表明系統性風險性越高，資本化研發支出強度越小，這也證實了我們提出的假設。

2.高新技術與非高新技術企業分類檢驗。從表4可以看出，高新技術企業資本化強度與非高新技術企業之間存在著一定的差異，高新技術企業資本化強度高于非高新技術企業，說明在開發支出資本化這一問題上，高新技術企業有更強的動機，這證實了我們提出的假設：受到所得稅收優惠的影響，高新技術企業更趨向于將無形資產資本化，以此降低企業稅收，獲得更大利潤。同時，非高新技術企業系統風險為0.98，高于高新技術企業的0.78，這也驗證假設三，即企業承擔的系統風險越高，資本化研發強度越小。

表4 高新技術企業與非高新技術企業差異性檢驗

3.回歸檢驗與分析。根據表5所示，模型(1)檢驗了資本化強度與企業開發支出力度和無形資產比重之間的關系，控制了年份及行業變量，t統計值分別為4.35和-1.27，說明開發支出力度和無形資產比重能夠對資本化強度造成影響。在模型(2)中，我們加入了盈利能力這一影響因素，t統計值為-3.10，結果顯著，且R2調整為32.52%。根據之前的假設，我們可以確定，對于盈利水平較高的企業，為獲得股東好評更傾向于“緩慢”資本化。接著，我們把資產負債率加入到模型(3)中，呈現出正相關關系，且在95%的置信度水平下顯著，說明企業有較高資產負債率時，更愿意將開發支出資本化。調整后的R2增加了2.56%，說明模型擬合度進一步提高，模型整體更趨近于合理。對于模型(4)的調整，我們將系統風險加入，呈顯著負相關，t統計值達到-2.71，進一步證實了之前提出的假設。同時，在模型(4)中R2進一步得到提升，變為36.80%。此時，模型較之前的三個模型擬合程度更好。最后，我們將保增因素加入模型(5)，二者呈顯著負相關，盈余比前一年下降對企業資本化強度影響較大， 最終R2調整到37.88%。通過回歸模型，我們發現，隨著各個變量的逐一加入，被檢驗分析的各變量的顯著性逐漸提高，模型趨于完善合理，擬合度不斷上升，逐一地驗證了我們提出的假設。

表5 回歸結果

注：*、**、***表示10%、5%、1%顯著。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通過對東北及西南地區7個省市2015～2016年296個上市公司研發支出資本化強度分析，在控制了年份及行業變量后，逐一檢驗了研發支出資本化與相關變量之間的關系，得出如下結論：

1.盈利水平與研發支出資本化強度呈負相關關系。企業盈利水平越高，為減少可能承擔的社會責任，往往不會將研發支出資本化；而那些盈利水平較低的企業，為了提高企業價值，吸引更多投資，則更趨向于將研發費用資本化。

2.資產負債率與研發支出呈正相關關系。由于資本化研發支出可以降低企業資產負債率，提升企業利潤，同時為了保證企業有較好的融資能力，能夠持續不斷地進行研發投入，推動企業持續發展，企業更傾向于將其在研究階段支出進行資本化。

3.企業在研發投入期間往往要承擔較高的研發風險，因此很多企業往往會選擇直接購入無形資產或通過其他途徑來增加無形資產賬面價值。據此，可得出企業系統性風險與資本化強度呈負相關關系，企業系統性風險越高，資本化強度越小。

4.高新技術企業更愿意將研發支出資本化。其原因在于，為了鼓勵企業自主創新，國家在稅收上對高新技術企業給予一定程度的稅收優惠，因此高新技術企業有著更強的動機進行無形資產研發資本化。

5.由于國家對無形資產研發支出資本化和費用化的規定不夠清晰明確，企業通過將研發支出資本化來平滑企業利潤是一種更為隱蔽的手段，既能夠保障賬面價值的穩定增長，贏得投資者滿意，又能夠帶來一定的利潤增長。因此可得出結論，盈余比前一年下降的企業更愿意將研發支出資本化。

(二)政策建議

1.東北及西南地區高新技術企業較少，在296個樣本公司中只有42家高新技術企業，所占比例僅為14.2%，且研發投入較其他地區有一定的差距。由于自主創新能力相對薄弱，很多公司只能通過外購或接受投資的方式獲得無形資產。這與該地區企業缺乏創新型人才且人才流失嚴重不無關系。因此建議有關地區進一步實施人才引進計劃，加大力度引進優秀人才，以增強企業的核心競爭力。

2.由于企業投入研發費用須承擔研發風險，因此建議企業在客觀分析自身盈利及償債能力的基礎上，正確評估研發支出的科學性和合理性，避免因決策失誤而造成資金損失，甚至要利用將研發費用資本化來平滑企業利潤。企業作為整個經濟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應當致力于提升企業價值，避免弄虛作假，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向投資者及社會公眾傳遞真實的企業信息，保證企業長足發展。

3.在收集樣本數據的過程中，筆者發現許多企業財務報表并未對無形資產研發的相關信息進行披露，尤其是有關無形資產資本化的信息披露并不是很清晰。因此，建議盡快規范財務報表的披露內容，尤其要加強財務報表附注方面的管理，規范報表附注披露格式，增強附注中相關數據的關聯性，增強報表各項目之間勾稽關系，使報表使用者閱讀起來更為清晰明了，以更好地服務于投資者及相關企業。[14]

4.鑒于新的《企業會計準則》已將企業的研發活動分為研究階段和開發階段，但并未就二者如何劃分做出清晰明確的規范，許多支出需要靠企業自行判斷，這就給企業留下了巨大的發揮和選擇空間，不利于對企業無形資產研發進行管理。[15]對此，建議有關部門盡快制定相關細則，對準則規定的兩個階段做出具體闡述，并明確如何劃分無形資產研發支出的資本化和費用化，將這些規定法律化、制度化，以更好地對企業進行規范管理。

5.根據對假設五檢驗得出的結論，筆者認為，除了相關準則要完善對企業無形資產研發支出資本化的規定，會計師事務所在對企業進行審計時，也要更加注意該方面內容的審計，重視報表附注對開發支出的披露，尤其是對報表附注披露不規范的情況實施相應的審計程序，從第三方角度進行監督管理，以避免企業利用準則的漏洞做出一些違規舞弊行為，擾亂經濟秩序，誤導報表使用者做出錯誤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