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夢瑤
有那么一段時間,特別想買幾個別致、稱心的餐盤,瀏覽足跡里記錄著上百種被我細細端詳過的盤子,日式、美式、北歐風、復古風,卻遲遲沒把哪怕一件加進購物車里。這件造型別具一格,但存儲清洗頗有諸多不便,那件圖案賞心悅目,卻處處限制著菜品的種類和擺盤。廚藝尚不到家,再要考慮菜點菜型的協調搭配,想想就覺得傷神。買盤子的事,大約快半年了,也就這么過去了。
不僅做菜是個新手,吃菜,我也是個只會看熱鬧的外行。城市綜合商業體里的創意餐飲,以及從街巷角落里忽然冒出的小館,時常能讓我惦記著要去嘗鮮。如今吃飯不同以往,我們常常會因店家的噱頭蜂擁而至,而非單純為了給味蕾一份久違的賞賜。于是,在天南海北、酸辣咸甜的各式菜肴中跳躍就成了一種好奇和樂趣。
普通人的好奇是針對新異的物事,若能對了然于心的日常產生好奇,恐怕就離大師不遠了。我自然是個普通人。除去傳統節慶和宴會招待,我已記不清有多久沒把蘇幫菜作為主動選擇的目標了。我的前二十年,很少接觸到蘇式口味以外的餐食。大學以后,潘多拉帶著她裝滿各地美食的匣子找到我,我想也沒想就打開了。或許,在蘇幫菜將要跳出來的時候,我關上了匣蓋吧。
不識蘇菜絕倫,只緣身在姑蘇。每次出遠門游玩,待到最后兩天,就會無比思念那口清炒蝦仁的鮮滑,那碗酒釀圓子的甘甜。在《舌尖上的中國》看蘇式菜點的制作和成品,讓我對這“日常”又產生了好奇,明明精致如小家碧玉,卻儼然大家閨秀的大氣。
蘇幫菜確實是大氣的。
有幸在一次席間遇到了“蘇幫菜宗師”之一的“御廚”潘小敏。潘大師身材高挑清瘦,臉上總吟吟掛著笑,若不說,你斷不會想到他曾兩度在外交部掌勺,擔當國宴重任。六十年代末,17 歲的潘小敏插隊到昆山飯店學廚,早上切配晚上爐灶,勤奮聰慧的他只花了別人一半的時間便學成出師。十年后調到蘇州物資局主管后勤食堂,直到籌建胥城大廈時因缺少廚師,熱愛做菜的潘小敏毛遂自薦再度回到廚房。1997 年7 月,潘小敏接受委派前往中國駐法大使館,籌備即將舉行的八一建軍節千人冷餐會。當時,原本負責冷餐會的廚師提前回國,臨危受命的潘小敏來到法國后幾乎一個星期沒有合眼,一人主理一千人的餐食。從此,潘小敏的名字被知曉,多個國家的中國使館里都曾留下過他忙碌的身影。
我們問潘大師,在國外四年游歷了多少名勝?潘大師擺手搖頭,哪有機會!撇開嚴格的制度不說,光是備菜的壓力就非常人能忍受。在阿爾及利亞的時候,潘小敏曾三天三夜不出廚房,為了少去衛生間而不吃飯,最后硬生生暈倒在地上。還有一次在希臘機場,由于工作人員聯絡上的疏忽,以致沒有人接機,人生地不熟又不會外語,潘小敏拉著滿滿一箱子的新鮮食材差點急出心臟病。
大家說他太老實,潘大師笑笑說,準備宴會要考慮很多,不能違背對方國家的習俗文化,也不能使用容易致敏的食材,有時還要結合重要領導人的身體情況,時間緊,要求高,萬不能出一點差錯,對體力腦力都是考驗,無暇顧及別的,就想著要把我們蘇幫菜做好。
話說回來,潘大師是如何成為“御廚”的呢?正是八味花碟蝴蝶冷拼和孔雀蝦仁兩道經典蘇幫菜,讓潘小敏在1995 年一場二百多人的選拔中拔得頭籌。
或許與蘇州人性格有關,蘇幫菜直到今天依然是養在深閨。但誰道閨閣不知戎馬事,國宴瓷盤上,早已盛上了潘大師的蘇滋蘇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