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杜安琪
先秦傳說造字者為倉領。《淮南子·本經訓》載:“昔者倉領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說文解字·序》說:“黃帝之史倉領,見鳥獸蹄爪之跡,知今之可相別異也,構造書契。”據《平陽府志》記載:“上古倉領為黃帝古史,生而四目有德,見靈龜負圖,書丹甲青文,遂窮天地之變,仰視奎星圓曲之變,俯察龜文、鳥羽、山川,指掌而創文字,文字既成,天為雨粟,鬼為夜哭,龍為潛藏。今城南有倉領故里碑。”相傳倉領是黃帝的史官,是古代整理文字的一個代表人。魯迅先生認為:“……在社會里,倉領也不是一個,有的在刀柄上刻一點圖,有的在門戶上畫一些畫,心心相印,口口相傳,文字就多起來了,史官一采集,就可以敷衍記事了。中國文字的來由,恐怕逃不出這例子。”(《門外文談》)其實,重要的倒不是倉領造的漢字,而是造字這件事本身的意義。
無獨有偶,西方《圣經》中有巴別塔的故事:那時,天下人的口音言語都是一樣。他們往東邊遷移的時候,在示拿地遇見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他們彼此商量說:來吧,我們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頂通天,為要傳揚我們的名,免得我們分散在全地上。”耶和華降臨,要看看世人所建造的城和塔。耶和華說:“看哪! 他們成為一樣的人民,都是一樣的言語,如今既做起這事來,以后他們所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就的了。”于是,耶和華使他們從那里分散在全地上,他們就停工不造那城了。因為耶和華在那里變亂天下人的言語,使眾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別。統一的語言和行動足以使上帝感到震驚,最終在語言的離散中,人們也離散了。
從東西方文明最初的元典和傳說中,不難看出語言文字的出現具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力量。毫不夸張地說,自從有了語言文字,人類才真正進入文明時代,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就像上帝說要有光就有了光一樣,語言為世界萬物命名,語言成為思維的媒介,我們通過語言和他者產生聯系,或者在社會中確立權力關系。米歇爾·福柯(Michel Foucault)在《話語的秩序》以及1970年法蘭西學院的就職講座上第一次提到了話語與權力的結合:“很明顯,話語絕對不是一個透明的中性要素……話語其實是某些要挾力量得以膨脹的良好場所。話語乍看上去好像空無一物——話語與禁令交鋒的地方恰恰說明了它與欲望和權力的聯系,這很好理解,正如心理分析所告訴我們的:話語無非就是表白(或者遮掩)欲望。話語同時也是爭奪的對象,歷史不厭其煩地教誨我們:話語并不是轉化成語言的斗爭或統治系統,它就是人們斗爭的手段和目的,話語是權力,人通過話語賦予自己權力。”
現代社會中確定一個人身份的不是國籍、種族,而是同樣的語言文字所承載的文化認同感,這才是共同體的基因密碼。每一個懂得漢語之美的人誰不會對“杏花春雨江南”這樣的字句報以會心的一笑呢,但這種會心的一笑恰恰是不能通過翻譯得到的。
漢語應該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表意文字了,它獨有自己的魅力。魯迅先生說:“形美以感目,音美以感耳,意美以感心。”時至今日,我們面對的是鋪天蓋地的英語狂熱、網絡語言肆無忌憚的狂歡和中小學生母語寫作水平日下的尷尬。我們要堅守漢語的純正與美麗,因為一個對自己的母語缺乏尊重的民族是最沒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