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中模糊限制語的語用分析

張淑君，馬玉蓮

(喀什大學 中國語言學院，新疆 喀什 844000)

語言的模糊性是人類語言本身所具有的自然屬性。模糊限制語指的是一些“使事情變得模糊不清”的詞語，近年來，這類詞語成為國內外許多學者開展語言研究的重要切入點。從語義層面看，豐富性和靈活性是其顯著特點。從語用層面看，由于它具有獨特的語用價值，因此在語言使用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由于諸如人物關系、個性特征、社會背景等復雜因素的存在，模糊限制語被廣泛應用于文本中，在文學作品和電影中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1 模糊限制語

1.1 模糊限制語的定義

模糊是人類語言的自然屬性之一。美國著名學者扎德于1965年提出的“模糊集”概念為模糊理論的誕生奠定了基礎，而模糊理論的誕生也對語言學產生了重大而深遠的影響，模糊語言學就此應運而生。模糊限制語是其內容的一部分，指一些把事情弄得模模糊糊的詞語[1]，也就是“讓事情變得更加模糊或不那么模糊的詞語”，如 sort of，perhaps，somewhat，very，really等，這些詞語在使用時會增強或減弱說話者的允諾程度，從而實現說話者的預期目的。

1.2 模糊限制語的分類

從語用角度劃分，模糊限制語可被大致劃分為兩類:變動型模糊限制語和緩和型模糊限制語[2]。

1.2.1 變動型模糊限制語 變動型模糊限制語又可分為程度變動型和范圍變動型兩類。程度變動型模糊限制語，即改變原語的真實程度，對原語進行程度上的修正。比如:kind of、sort of、more or less、quite、highly、somewhat等。它的使用能夠更客觀、更恰當地表達接近準確性但不完全真實的概念。范圍變動型模糊限制語適用于描述事物的定量范圍[3]。它們可以限制變化的范圍，使聽者能夠在一定范圍內理解話語。因此，范圍變動型模糊限制語經常與數字一起使用。這類詞語包括:about、around、approximately、roughly、something、between…and…等等。

1.2.2 緩和型模糊限制語 緩和型模糊限制語不會改變話語的原始意義，只對原始話語結構做出解釋，表明觀點來自說話者本人或第三方，從而直接或間接實現了話語原始肯定語氣的緩和。緩和型模糊限制語又可分為直接緩和型和間接緩和型。

直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可以用來表達說話人對事物的主觀猜測或懷疑[4]。當說話者對自己說的話缺乏信心并且不確定自己是否完全可靠時，經常使用直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來緩和語氣，如: I think、I guess、as far as l know、I suppose、l’m afraid、Probably等。間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有類似的作用，主要區別在于間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是通過引用第三方的觀點間接表達自己的觀點，這一類的詞語有很多，比如:according to、it is said that、it seems、somebody says that等。

2 《雷雨》中模糊限制語語用分析

模糊限制語可以改變話語的真實性和話語內容的范圍，也可以表示說話者對話語內容進行主觀評估，或者根據客觀標準對話語進行間接評估。可見，模糊限制語具有語境下的語用功能[5]。具體分析如下：

2.1 進行自我保護

例1：周樸園：他在樓上陪著他的母親看病。我叫他，他就可以下來見你。不過是——(頓)他很大了，——(頓)并且他以為他的母親早就死了。

魯侍萍：你以為我會哭哭啼啼叫他認母親么？

周樸園：很好，這是一張五千塊錢的支票，你可以先拿去用。算是彌補我一點罪過。

例1中，魯侍萍只想見她的兒子，她已經有三十年沒見過他了。但是，周樸園卻需要魯侍萍保證，她不能告訴兒子他們之間的關系。文中“他以為”屬于間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沒有直接表明周樸園本人的觀點，而是用周萍的想法間接表示周樸園對此事的看法。通過模糊限制語意在告訴她，即使沒有母親，他也過著美好的生活。但如果他知道母親還活著，可能會揭露這樣一個事實:三十年前，母親無緣無故地把自己遺棄了。雖然使用間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表面上表達出他對孩子想法的種種擔憂，但實際上他擔心這會毀掉他在家庭和社會中的聲譽和良好形象。為了保全自己的聲譽和形象，以及不激怒魯侍萍做出他不愿意看到的情況，周樸園選擇用間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表達他的看法[6]。

“你以為”從說話人的角度看屬于直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表達了魯侍萍對周樸園意圖的直接推測，這里使用模糊限制語可直接反映出魯侍萍了解周樸園的看中名利、聲譽而漠視親情的態度，也從側面諷刺周樸園的小人之心。

“一點”是屬于程度變動型模糊限制語。文中使用“一點”而不是“很多”意在表明他打算逃避拋棄妻子的責任，甚至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是不負責任和自私的。這些年來，他可能會責怪自己，也知道魯侍萍永遠不會原諒他對她的所作所為。但是從模糊限制語“一點”可以看出他只是逃避責任，安撫魯侍萍以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7]。

例2：魯侍萍：可是她不是小姐，她也不賢惠，并且聽說不大守規矩。

周樸園：也許，也許你弄錯了，不過你不妨說說看。

魯侍萍：她是個下等人，不很守本分。聽說她跟周公館的少爺有點不清白，生了兩個兒子。生了第二個，才過三天，忽然周少爺就不要她了。

例2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魯侍萍講述了她多年以前被周樸園拋棄的悲慘經歷。但是她講述自己的不幸命運時巧妙地使用了幾個模糊限制語如“聽說、不很、有點”，目的是削弱自己說話時的語氣，以第三者轉述的口吻敘述這件事，從而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8]。即使周樸園對她不負責任，她也不會直接告訴他她是誰。相反，她試圖通過使用模糊限制語來委婉地表達自己的身份。這樣，她既可以不表明身份間接責備周樸園的所作所為，也可以保護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自尊。從中我們也可得知，魯侍萍的生活是不幸的，是一個為了家庭而努力生活的堅強女人。

例3：四鳳：我跟您說，媽可好容易才回一趟家。這次，你要是再給她一個不痛快，我就把您這兩年做的事告訴哥哥。

魯貴：我，我，我做錯什么事啦？(覺得在女兒面前失了面子)喝點，賭點，玩點，這三樣，我快五十的人啦，害怕什么？

例3中，在面對四鳳的警告時，父親魯貴在回答中使用了程度變動型模糊限制語“點”，以便降低自己丟失面子的程度，從而讓四鳳低估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不堪的事情。眾所周知，魯貴做了很多令人不齒的事情，尤其是當他的妻子這兩年不在家的時候，因此四鳳警告她父親在她母親回來時不要做這些事讓母親糟心。當魯貴聽到她的言辭時，感到非常驚訝并且有點憤怒，因此使用了模糊限制詞“點”以保護他作為父親的個人感情和自尊。從側面也可看出，當人們有負面情緒，不愿公開承認或討論時，模糊限制語通常被用來保護人們的面子[9]。

2.2 遵循經濟原則

例4：四鳳：小聲點！這有什么喊頭。

魯貴：哼！(滔滔地)我跟你說，我娶你媽，我還抱老大的委屈呢。你看我這么機靈個人，這周家上上下下幾十口子，哪一個不說我魯貴聒聒叫。

例5：魯侍萍：你跟太太說吧。

魯貴：這上上下下多少聽差都得我來支派，我忙不開，也不可能等。

在例4和例5中，魯貴并沒有表達出確切的人數，而是用變動型模糊限制語“上上下下、幾十”來表達。因為在這里不需要提供太多準確的信息，魯貴只是試圖通過這些告訴他的妻子和女兒，他在家庭和工作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尤其是在工作中管著大大小小幾十號人，以此讓妻兒相信并尊重他。事實上，這些話語的使用符合魯貴在劇中的人物個性，同時也用簡短的話語表達出說話者的動機[10]。

例6：魯貴：你看，這些王八蛋就堵著跟我要賬，當著上上下下好些人，我看沒有二十塊錢，簡直圓不下這個臉。

四鳳：(拿出錢來)我的錢都在這。

在例6中，魯貴使用范圍變動型模糊限制語“這些、好些”都是相同的目的，以最少的努力和時間來傳達信息。與此同時，也可以讓聽者花更少的時間來解讀信息。魯貴不愿透露向他要錢的確切人數，人數過多會使他在四鳳面前丟臉，而過少會使他要不到太多錢。因此，他利用模糊限制語“這些、好些”來表達。盡管含糊不清，但信息會更容易接受，以便成功騙取女兒的錢。通過話語傳遞的信息也可看出魯貴是個極其自私、狹隘、平庸的人[11]。

2.3 實現準確性

例7：繁漪：這些天，我看著我這孩子奇怪，誰知這兩天，他忽然跟我說他很喜歡四鳳。他還說——這孩子！——他要娶四鳳。

魯侍萍：啊！

在例7中，繁漪試圖告訴魯侍萍她的小兒子周沖愛上了后者的女兒。為了使她的陳述更加客觀，不被魯侍萍疑問駁斥，她使用了看似合理的間接緩和型模糊限制語“他還說”來陳述這件事的原委，而不是用自己的話來談論這件事，這可以使她的話更有說服力和準確性。魯侍萍知道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也決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這樣，繁漪就達到了要求四鳳離開她家的目的，而不必親自告訴她。

例8：周樸園：我聽說我在外邊的時候，你這兩年在家里很不規矩。

周樸園：公司的人說你總是在跳舞場里鬼混，尤其是這兩個月。

例8中，周樸園與周萍進行了認真的交談。他知道他的兒子一直在做一些他不該做的事情，雖然周樸園脾氣不好，但他仍然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發脾氣，因為他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失了風度及作為父親該有的莊嚴。他使用了看似合理的模糊限制語“我聽說、公司的人說”是為了適應客觀性，表明這些事確實由他人之口說出而非自己隨意猜測，并間接地表達自己對此事的看法，“聽說”的使用使來源更準確[12]。

例9：魯貴：老爺說請太太過去。老爺吩咐請德國醫生來。

魯貴：老爺請太太去看病。

例9中，魯貴在周樸園的命令下請繁漪去看醫生，在句中每當魯貴傳達消息時，他總是用模糊限制語“老爺說、老爺吩咐”。這不僅是對主人表示禮貌尊重，還表達出這樣做是老爺的意圖，而不是我的想法。通過使用模糊限制語，他不僅傳達無誤，也避免受到繁漪的拒絕而完成不了任務。因為在封建禮制的約束下，不管繁漪喜不喜歡，她都必須接受丈夫的安排。

2.4 突出重要信息

例10：周沖：媽，我認為您這句話對她用是不合適的。她是最純潔，最有主張的好孩子，昨天我跟她求婚。

例10中，周沖告訴他母親，他愛上了四鳳，并且相信四鳳性格品德無瑕。在對四鳳的描述中，用“最”強調他對四鳳的感情。在他看來，四鳳是一個完美的女孩，即便她沒有受過教育，他也真心想娶她。可以看出周沖是一個愛幻想和浪漫的人。

例11：繁漪：你受過這樣高等教育的人同這么一個低下的女兒，這么一個下等女人。

例11中，繁漪知道周萍與四鳳有染，試圖讓他離開四鳳。為此，她使用模糊限制語“這樣、這么”強調他們之間有很大的差異，來自不同的背景和階層，接受著不同的教育。總之，用模糊限制語強調他們是不平等的，不可能在一起[13]。

例12：魯侍萍：(沉痛地)這還是你的媽太糊涂了，我早該想到的。媽的命苦，可你們——

例12中，魯侍萍震驚地得知她的女兒和她的親生兒子相愛。通過使用模糊限制語“太”，她想強調的是她不能接受現實，確切地說，她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她的孩子身上。模糊限制語表達出她巨大的痛苦與不安，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同時也揭露了魯侍萍不幸的命運。

3 結語

從對《雷雨》中模糊限制語的語用分析可以看出，模糊限制語大量存在于日常用語與文學作品之中，在交際中具有保全面子、傳達準確信息、遵循經濟原則、突出重要信息等語用功能。因此，適當使用模糊限制語可以在人際交流、教師教學中營造輕松和諧的氛圍，以達到自己的預期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