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吁中國畫的審美標準之重建

中國國家畫院研究員

世界文化之交匯前所未有。各民族文化之精彩紛呈乃有人類共同之文明。然而，不同文化之獨到性在近代以來已呈逐漸削弱態勢，逐漸主動被動地失卻自主性而呈一邊倒潮流。民族性被輕忽、被擱置、被邊緣化的世界文化呈獻是藝術的所謂國際化（歐美）風潮幾乎席卷全球。20世紀以包豪斯藝術設計領銜世界藝術潮流的德國，今天也是“現代”“后現代”藝術一統天下，并且也在以美國藝術馬首是瞻。前幾年本人在德辦個展期間，順便參觀考察了不來梅、漢堡、慕尼黑、漢諾威、柏林等所在城市的藝術展館，幾乎清一色是現成品、裝置、多媒體、觀念藝術，從細小物品到巨大制作都有。呈現手法與觀念之豐富多彩令人目不暇接，讓我飽覽了西歐的藝術時尚之“豐富”—實則是千篇一律的“單調”。看到后來，我想看看“純繪畫”或“古典型”藝術，一直陪我的策展人、藝術家說：沒有。好不容易在柏林碰到了一個達利展，又全是信手畫稿一類，隨意和漫不經心讓我無心參觀下去。無意間走到了一個小博物館，發現是版畫家珂勒惠支美術館，很小，素描和版畫作品卻十分精彩，令我有一種彌補遺憾之感。盡管知道德國并不以繪畫著名，音樂和哲學才是日耳曼民族的特長，但窺一斑而知全豹，讓我對歐洲的藝術自主性之缺少十分迷惑。要知道，二戰時敵對的美、德，如今在藝術上卻是德國向美國這個地球村“村長”追蹤。更讓我吃驚的是，一個大區美協主席請我參觀他的工作室，我詢問他知道哪位中國古今藝術家，回答竟然只有“艾未未”—什么范寬、八大山人、齊白石、徐悲鴻、林風眠等一個也不知。

此情形在法國略好一些，因為法國人對美國人有一種骨子里的排斥。而南歐意大利則似乎更好一些，本人拜訪佛羅倫薩美術學院某位著名教授時，他一針見血地說：“美國有什么文化？你們中國人為什么要來學習我們？你們有很好的藝術啊！你們的‘水墨寫意’多高級啊！”（限于篇幅所限不能詳細描述對話內容）他最后說：“我喜歡你這種‘真正’的‘中國畫’。我不懂你們中國人為什么非要‘中西結合’？！”

看來，藝術一定程度上與意識形態有關，但又可以超越區域、民族、文化以及意識形態而還原為“純藝術”：只欣賞美術中屬于“藝術”的那部分。美國文化的功利色彩與時尚傾向與南歐人的浪漫不盡合，也與中歐的高貴傳統不合，與北歐人的質樸氣質有異，當然，與中國悠久傳統的理念尤其不合。中國文化是詩意的，而以高科技與物欲橫流為本質的美國文化，本質上與中國精神是風馬牛的。然而，事情有時很吊詭。時下的中國，早已在這一點上跨邁了所謂意識形態與文化差異的巨大溝壑，有相當一部分藝術是向美國致敬的，稱之投懷送抱也無不可。這一點也是筆者多年所不解的。不知怎么回事兒，美國不僅是國際科技、經濟、軍事的中心，竟然也成了藝術的前哨和風向標。看來，誰強大誰有話語權，誰發達誰有文化。可是我固執地認為，美國“發達”的不是“文化”，而是“科技”“物質”，是整體的“文明”。在文化與藝術這一點上，意大利人、德國人、法國人乃至英國人、荷蘭人、俄國人、日本人、印度人包括中國人都更有發言權—至少不必唯美國文化的馬首是瞻！（我不是所謂的民粹主義者，但我是基本的民族主義者）在世界的藝術文化多元格局中，理應有中國文化藝術的一席地位，而且應是濃重的一筆。可是，筆者遺憾地看到，我們逐漸失卻了發言權，我們失卻了必要的民族自信心，我們在科技至上的人類文明現況中日益喪失了傳統的詩意氣質！我們丟掉了中國審美、中國精神、中國特質。

[南宋]馬麟 桔綠圖頁 23cm×23.5cm 絹本設色 故宮博物院藏

中國畫，曾經是一個響亮而充滿魅力的名稱。而如今，它在世界藝術格局中逐漸黯淡無光—歐美人如此待它無不可，國人如此待它則不可。中國畫絕不是尺幅巨大的堆砌制作與“筆會”“堂會”上的信筆涂抹所能代表的。中國畫有自身“盡精微、致廣大”的高妙藝術表現。我呼吁應當重視中國畫的審美標準之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