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內經》生命觀 探要

◎馬鳳岐

《黃帝內經》作為一本醫學著作，其對生命的認識是深刻而全面的，從生命的起源到生命的內涵，再到運動形式以及成長規律等，都有著詳細的論述。

生命是自然的產物

《素問·至真要大論》云：“天地合氣，六節分而萬物化生矣。”《素問·寶命全形論》云：“人生于地，懸命于天，天地合氣，命之曰人。”可見，人類生命和自然界的其它事物一樣，都是天地的陰陽二氣交感和合而形成的。具體而言，人是生活在天地之間的“氣交”之中。《素問·六微旨大論》云：“言人者求之氣交。曰：何謂氣交？曰：上下之位，氣交之中，人之居也。”氣交就是下降的天氣和上升的地氣交會之處，亦即人生活的空間。這個空間頗同于現代地理學所說的生物圈及其有關的大氣圈、巖石圈和水圈。

根據現代生命科學的研究，生命是由組成地球的某些化學元素在陽光、水等條件下產生的。《靈樞·本神》云：“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德流氣薄而生者也。”有學者認為，如果把“德”理解為陽光、雨露，把“氣”理解為組成地球的化學元素，那么《黃帝內經》的作者已經朦朧地觸及到了生命起源的問題。這一觀點用現代科學的方法去印證古代哲學的見解，讓我們能夠更好地去理解其中的含義。《黃帝內經》把生命的起源放在整個天地的普遍聯系中，放在客觀世界的運動中來進行考察，這種認識是科學的。恩格斯說過：“生命是整個自然界的結果……是在整個自然聯系所給予的一定條件下產生的。”

生命由兩精相搏而來

作為一本醫學著作，《黃帝內經》還從醫學的角度闡述了生命的來源。《靈樞·本神》說：“兩精相搏謂之神。”《靈樞·決氣》也說：“兩神相搏，合而成形，常先身生，是謂精。”可見，新的生命個體的產生是由男女交媾、陰陽兩精結合而成。

《素問·金匱真言論》說：“夫精者，身之本也。”《靈樞·經脈》說：“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骨為干，脈為營，筋為剛，肉為墻，皮膚堅而毛發長。”《黃帝內經》認為，精是構成人體生命的根本，是化生形體、孕育胎兒的原始生殖物質。人體的各個組成部分諸如腦髓、骨干、血脈、經筋、肌肉、皮膚、毛發等，則都是在父母的精氣結合之后化育而成的。

生命的內涵和基本要素

《靈樞·本臟》說：“人之血氣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黃帝內經》把精、氣、神作為維持人體生命并貫穿整個生命過程始終的三個基本要素，從醫學角度闡釋了生命的內涵。

氣的概念肇始于古代哲學的“氣一元論”，《黃帝內經》結合人體生命活動賦予了其不同的含義。《靈樞·決氣》說：“黃帝曰：余聞人有精、氣、津、液、血、脈，余意以為一氣耳，今乃辨為六名。”可見，廣義來講，氣是組成人體的基本物質，包括精氣、津液、血脈等各種物質。《靈樞·決氣》又說：“上焦開發，宣五谷味，熏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是謂氣。”這是從狹義來說，氣是流行于全身上下內外的“若霧露之溉”的精微物質，具有“熏膚、充身、澤毛”等功能。

精的概念來源于古代哲學的“精氣學說”，《管子·內業》說：“精也者，氣之精者也。”精是氣中最純粹的部分，是氣的精華部分。《黃帝內經》中的精大多是指人體中有形的、肉眼可見的精微物質，可以認為是精血津液的統稱。《素問·金匱真言論》說：“夫精者，身之本也。”指出精是人體生命的物質結構基礎。《黃帝內經》認為，精的基本部分稟受于父母，也就是“先天之精”，之后又得到脾胃運化水谷及五臟功能所產生的精微之物（亦即“后天之精”）源源不斷地充養，從而維持人體正常的生命活動。“精氣學說”的產生為《黃帝內經》詮釋人體生命活動的現象注入了新的活力，使得其理論能夠更進一步的完善。

“神”在《黃帝內經》中同樣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上講，指人體生命機能的總括。狹義者則是指人體意識、思維、情志、感覺等一系列的精神意識活動。神的活動以臟腑氣血為基礎，同時又是臟腑氣血活動的反映。神的盛衰直接反映了人體生命機能的盛衰，如《素問·移精變氣論》中說：“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就強調了神在生命活動中的重要性。

總之，氣、精、神是生命的內涵和基本要素，是組成生命必不可少的元素。精和氣是維持生命正常活動的物質基礎，而神則是生命活力的外在表現，同時又是生命的核心內容。它們共同構成了具有形體和精神的活生生的人體生命。

生命運動的基本形式

《黃帝內經》認為，生命運動的基本形式在于清陽濁陰的升降出入。如前“氣的哲學”一節所言，氣的運動導致了世間萬物的運動變化，那么生命作為萬物之一當然也不例外地處于運動之中。《素問·六微旨大論》說：“器者，生化之宇。”《黃帝內經》把具有生命的物體稱為“生化之器”，“器”是生命運動的形體。《素問·六微旨大論》又說：“升降出入，無器不有……器散則分之，生化息矣。”生命運動的物質基礎是“器”，它一旦解體，就無所謂“生化”了。而器運動的基本形式則是生物體內清陽濁陰的“升降出入”。《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腠理，濁陰走五臟；清陽實四肢，濁陰歸六府。”這是在人體的表現形式。人體在攝取了自然界的物質（清氣和水谷）后，經過機體的消化吸收，形成“清陽”和“濁陰”兩類物質，或加以利用，或排出體外。在這里，《黃帝內經》雖然沒有細致入微地探討人體物質和能量代謝的具體過程，但是卻從宏觀的角度把物質和能量分為清陽和濁陰兩大類，并把兩者的代謝過程用“升降出入”簡明地表達了出來。

《黃帝內經》還強調了“升降出入”是生命體須臾不能離開的，如《素問·六微旨大論》說：“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生物體一旦和周圍環境的對立統一關系停止，以及內在的陰陽對立統一關系消失，就會形成“孤陽不生，獨陰不長”的“孤危”狀態，生命就趨于死亡。所以，《素問·六微旨大論》又說：“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沒有了“升降出入”的運動形式，整個生命過程就不能完成。恩格斯說：“生命是蛋白體的存在方式，這個存在方式的基本因素在于和它周圍的外部自然界的不斷的新陳代謝。”本節的論述便樸素地反映了類似的思想。

生命進程的基本規律

《黃帝內經》把人體生命的出生、成長、壯盛、衰老、死亡看作人體整個生命發展的基本規律，并且從不同的角度對各個階段進行了細致的論述。

《素問·上古天真論》中從腎氣與生長發育和生殖的關系的角度，以女子七年、男子八年為一階段，描述了人體在成長、壯盛、衰老等不同時期男女各自的生理表現。《靈樞·天年》云：“人生十歲，五藏始定，血氣已通，其氣在下，故好走。二十歲，血氣始盛，肌肉方長，故好趨……九十歲，腎氣焦，四藏經脈空虛。百歲，五藏皆虛，神氣皆去，形骸獨居而終矣。”這里從五臟氣血盛衰的角度，不分性別，以十年為一階段，描述了人從出生到死亡各階段中臟腑精氣神變化相應的外部表現及特征。

可見，《黃帝內經》不僅揭示了生長壯老已是生命發展的基本規律，而且經過長期的生活及醫療實踐的觀察總結，對其各個階段的表現和本質都有著深刻的認識，從而能夠準確地把握人體生命在發展過程中每個時期生理和病理的情況，并進一步地指導臨床診療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