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庭日常與生活瑣事中引發思考
——評黃梅戲《孔雀西北飛》

張立

（安徽省黃梅戲劇院，安徽 合肥 230088）

黃梅戲《孔雀西北飛》，是2018年年初由安徽省黃梅戲劇院向社會推出的一部取材于現實題材的黃梅戲藝術作品，該劇由劉云程、焦建云二位老師編創，李云導演執導，黃梅戲作曲家陳精根老師作曲。該劇之所以取名“孔雀西北飛”，依照編劇和導演老師的解讀，意為旨在和歷史上的漢樂府詩《孔雀東南飛》形成對比，《孔雀東南飛》講的是婆婆磨媳婦，而黃梅戲的《孔雀西北飛》講到則是媳婦磨婆婆。正如該劇的主題歌中所唱到的那樣：“有一個故事，《孔雀東南飛》，說的是婆婆磨媳婦，磨得好凄悲。如今世風變，媳婦得勢掌門楣，掉過頭來磨婆婆——孔雀不再向東南，改向西北飛！”

首先，從這首主題歌中，已不難看出，黃梅戲《孔雀西北飛》是一部展現當今現實社會日常生活中婆媳關系的戲曲作品。

婆媳關系，可以說是中國社會亙古不變、老生常談的一個家常話題。但是，這一“關系”所涉及的具體內涵卻又是隨著時代的進步而在不斷地發生著微妙的變化。當時間已步入21世紀的當下，當封建時代宗法家族制度下“焦仲卿母和劉蘭芝”式的婆媳關系已被徹底否定和批判之后，當媳婦已不再是曾經唯唯諾諾、處處受氣的角色時，今天所謂的婆與媳之間，可以說，完全顛倒了過來，已然形成另外一番景象，并與前此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孔雀西北飛》中，媳婦劉金芝為了能夠在城里買房，以她的“聰明機智”迫使婆婆賣掉了鄉下的老宅，并跟隨他們一道去了城里生活。在城里，家中做飯、洗衣、打掃衛生、接送孩子上下學等的一切家庭瑣事，便都由婆婆承擔。而作為兒媳婦的劉金芝，卻成了家中數一不二、掌握“大權”的人物，雖表面上對婆婆客客氣氣，但背地里卻是機關算盡太聰明，正如她自己所說，“機靈哄得鬼死，空著兩手也能逮畫眉。”不可否認，社會中、家庭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隨著時代的進步與社會的發展而發生變化，隨著文明程度的不斷提升而逐步改進，是一件正常也是令人欣慰之事。但是，若其發展超出了一定的預期和范圍，徑直走向另一個極端，恐怕也就不得不引起我們的注意和思考了。當人們都認為這一現象早已見怪不怪之時，該劇卻反其道而行之，在看似游戲和玩笑之間義正言辭、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之所在，并通過劇中人物之口向觀眾及社會發問：“時下，孝順親生父母的女兒不缺，可孝順公婆的兒媳，打著燈籠都難找。”這，不得不說，是此劇創作者的高明、獨到與可貴之處，不得不感嘆編劇劉云程、焦建云二位老師的眼光之毒、道行之深。

其次，曾有不少有關該劇的報道和文章將“孝”歸納為《孔雀西北飛》的思想主題，但從以上闡述中可以明顯看出，孝、孝順、孝道等顯然不是該劇所想表達的全部宗旨，或者說將全劇的主題歸結于此并非那么精準。因為，劇中的劉金芝，并非完全意義上的不孝，也并非如有些文章中所言過其實地批判道的所謂“信仰倒伏，靈魂丟失”。眾觀全劇，可以發現，劉金芝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不僅是孝，而且是順。劇中，她不僅為母親親手煲了雞湯大老遠地送去，而且跟母親更是有說不完的體己話，擔心弟妹惦記著母親的遺產……最重要的是，母親讓她把雞一分為二給婆母帶回一半，她居然也欣然答應了。當然，是否真地去這么做，權且另當別論。所以，筆者以為，該劇所想表達的并非止在一個“孝”與“不孝”的問題，而是通過婆媳關系，通過母女關系，反映了當下普遍存在的一個社會現象，并通過這樣一個社會現象引申出目前現實生活中關于究竟是女兒好還是兒子好，究竟是生女兒好還是生兒子好的現實問題。

比如現實生活中，大家開玩笑，有人生了女兒，我們會稱他升任“招商銀行”行長；有人生了兒子，我們則會稱他升任“建設銀行”行長；生一男一女，則稱其升任“平安銀行”行長。從這些不同“銀行”的名稱中，其實已不難看出孰好孰孬，以及世人的態度與傾向了。更不乏身邊的例子：一位母親已80多歲了，膝下有四男一女五個子女，但自從老伴過世之后，她卻一直跟女兒生活在一起。雖然四個兒子從未表達過不愿為其養老的想法，她也一直口口聲聲說，兒子和女兒都挺好，但卻從不愿意到兒子家去，并且會找出各種理由拒絕，實則歸根到底她還是說出了那句最關鍵的話：“還是女兒跟父母貼心哪！兒媳終歸不是自己生、自己養的，人家有什么義務來服侍我呢！”這句令多少人心酸不已的話，放在時下，不得不說，有著相當地代表性和典型性。所以，通過這樣一部戲，我們到底是應該批判劇中的劉金芝，還是應該反觀與反思我們自己，和我們自己所處的這個社會呢？

第三，在該劇的雞毛蒜皮、零零碎碎的家庭和生活瑣事中，其實包裹著諸多當下值得我們去關注和思考的現實問題，諸如買房、養老、啃老、老年人上當受騙等。

整個戲，是從買房引出的。沒有買房這一說，在鄉下生活得悠閑自在、逍遙舒坦的母親不會隨兒子焦重情一家來到城里生活；不來到城里生活，自然也不會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喘不過氣來，并且還要時時事事都看著兒媳的臉色過活；不被壓榨得忍不可忍，也不會有最后的爆發以及女兒對其哥哥焦重情的指責與憤怒，直至整個小家庭的幾近支離破碎。所以買房，可以說，從上世紀末至今，一直都是國人現實生活中一個無法回避的大問題。由此，啃老與養老問題，便一道接踵而來。

中國有句俗語，叫做：“養兒防老。”意為人們通過養育兒女來解決在老年階段經濟和生活等方面的依靠問題。這是中國亙古不變的一種固有傳統，或者說是中國人心理根深蒂固的一種傳統觀念。但是，在今天的中國，“養兒”當真能夠“防老”嗎？這顯然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且不說在現有的中國家庭結構中，一個獨生女子，到一定年齡之后上面可能會有至少兩代四位老人需要照顧，再加上異地工作、不在身邊、能力不足、薪資有限等諸多現實因素呢？更何況，家中如果是個兒子，那么大多數情況下沒房沒車也就基本意味著娶不到媳婦。車與房，哪里來？僅僅靠剛剛走進社會、踏上工作崗位的自己，顯然可能性是有限的，所以，只有依靠父母。那么，問題來了——養兒，究竟是養老，還是啃老？赤裸裸的現實，就這么擺在我們的面前。

同時在劇中，作者還特意為我們加上了一個情節——媳婦給的買菜的錢被騙子騙走了。時下，網上有句流行語：“老人的錢最好騙，尤其是有錢的老人。”是啊，這確實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所以，究竟為什么呢？無疑，這又是這部戲給我們提出的一個值得思考的現實問題。

該劇看似無意，實則有心；看似淺顯，實則深刻，表面說的是雞零狗碎，內里藏的卻是有關當下一系列社會現實問題的深刻思考，以及泛常的有關人情、人性的發掘與展現。而這一切，正是黃梅戲《孔雀西北飛》所具有的深刻的現實意義。